第一卷 第五话 校对女王~俄罗斯和豆皮和其他鳗鱼

  上午九点,是景凡社校对部的上班时间。文艺组、杂志组和学术组都一样。据说这是让从编辑部被调过来的职员最痛苦的地方。为了和作家或写手直接讨论原稿的内容,编辑的工作时间也必须配合对方,所以他们多半比较晚起。然而,校对部的所有职员都必须在早上九点到公司,然后面对自己负责的纸本校样。校对部总是一片静悄悄的状态,安静到会让人被电动削铅笔机的声音吓到双肩一颤。那仿佛足以把冻结在湖面的一层薄冰震个粉碎的刺耳运转声,大概一个小时会出现两次。另外,除了终校日外,大家都会在晚上六点准时下班。

  在资深员工齐聚的杂志组当中,两个半月前被人事异动调过来的悦子,并没有被当成正式战力,负责校阅的都是一些相对轻松的原稿。至于在杂志上连载的历史小说,在送印之前会先经过监修员之手。悦子负责校对的,便都是经过监修的版本。就算有错,也能在出成单行本的时候修正。

  所以,二月十四日上午九点四十分的现在,身为景凡社杂志校对组成员(非战力)的河野悦子,不是出现在纪尾井町,而是在寒风刺骨的东京车站第二十三号线的月台。

  「白痴!你真的是个白痴!我今天有约会耶!」

  不是夸饰,而是真的目泛泪光的她,在被炫目阳光笼罩的日本国正中央呼喊着和爱完全沾不上边的东西。在风中飘扬的沙尘,因反射朝阳而散发出宛如钻石星尘般的光芒。现在,这里八成比俄罗斯还冷。

  【校对】检查核对。阅读文章或原稿,确认是否有错误或不合理之处。「——原稿」。

  出自《广辞苑》

  事情要回溯到前一天,亦即二月十三日。本乡大作表面上失踪的第二十天。

  这天,同时也是连载着本乡文章的冬虫夏草社文艺杂志的最终交稿日。明坛社那边的连载因早已超过交稿期限,预定在四天后出版的新一期杂志中,将会看到本乡的休刊通知、以及默默无闻的新人单篇完结文章。至于《周刊K-bon》的美食连载专栏,这个星期就会用掉预先写好的最后一篇原稿。

  再追溯到十天前,在帝国大饭店被本乡要求「帮我一起找出内人」之后,悦子曾前往本乡的住处翻箱倒柜地搜索,但最后向他报告的结果仍是「没找到任何类似线索的东西」。不过,在那之后,悦子试着自己整理了情报。因为,要是本乡真的在《Every》有人脉的话,她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首先,本乡夫人总是会一字不漏地阅读丈夫的著作。而她一切的生活中,总是少不了丈夫的身影。也就是说,她几乎不曾和丈夫以外的人外出。也没有无须经由丈夫的情报来源。再加上她不懂得如何使用网路,会看的电视节目基本上也只有Scoop参与演出的连续剧或电影。那么,除了这些以外,她唯一的情报来源,就只有自己喜欢的杂志《Every》、有连载丈夫的作品,或是丈夫的访谈内容的杂志、以及信用卡的会员杂志吧。

  另外,本乡夫人的娘家位于东京都,且双亲都已经过世了。所以也不会是「我要回娘家!」这种戏码。更令人吃惊的是,本乡夫人跟悦子同样毕业于「圣妻女子大学」,可说是她的学姐。这是贝冢在之后告诉她的。悦子是经由大学入学考进入圣妻女子大学,本乡夫人亮子则是从国中一路升上去。而这些似乎都是本乡写在《昔日随笔》里的内容。最近才发现这个事实的贝冢,曾顶着一张惨白的脸,为了自己戏称悦子念的是「三流大学」一事道歉。看过随笔的复印内容之后,悦子不禁淡淡骂道「不管怎么说,那个老头还是最爱自己的妻子了嘛」。

  到了现代,虽然有悦子这种毕业生,但本乡夫人在学的时候,圣妻女子大学确实是一所只教授家政和国文、完全是为了培育贤妻良母而存在的学校。所以,她会成为这种思想封闭的妻子,或许也不难理解。

  ——嗳,本乡夫人最喜欢的书是哪一本?

  时间回溯到六天前——不过,这里所提到的时间其实根本无关紧要,所以也无须特别记下来就是了——悦子这么询问贝冢后,他回答是本乡出道后的第十四本著作《蝶之瞳》。遗憾的是,这本书卖得并不好,单行本和文库本都已经绝版了。尽管非我所愿,但悦子还是向贝冢借了他的藏书。

  令人吃惊的是,这本著作没有悬疑或情色……不对,尽管还是有情色描写,但却是一本没什么悬疑要素的恋爱小说。噢,女性就是喜欢这样的作品嘛。悦子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草草翻阅。虽说是草草翻阅,不过,因为她总是忍不住去在意标音的位置或标点符号的用法,所以仍花了不少时间。

  ——「我好想去法国呢」。蝶子时常这么说。而内心满是愧疚的我,也只能紧紧搂住她纤细的身子。再过三年,蝶子的双眼就会完全失去光明。时间只剩下三年了。可是,女儿还要五年才会成年。尽管和妻子之间已经不存在一丝爱情,她却时常重复「在朱里成年之前,麻烦你继续维持这个家的样子」这句话,仿佛把它当成口头禅一般。

  蝶子的视力是从一年前开始衰退。一开始,她原本以为只是过度疲劳引起的症状,因此并没有太在意。然而,在接受医生诊断后,她才明白这是一种渐进性眼疾。因此自暴自弃的她,最后和我共度了夜晚——

  ……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跟男人共度一晚?

  虽然是一本令人不禁浮现这种平凡疑问的小说,但最后,主角还是抛妻弃子,怀着殉情的觉悟带着蝶子前往法国。他们到巴黎的Michel Rostang餐厅品尝了松露和梭鱼丸、到亚尔萨斯的Auberge de l'Ill吃了鲑鱼舒芙蕾、到勃艮第的La Cote d'Or大啖田鸡和鲈鱼、又造访了香槟地区的Les Crayeres、罗阿讷的La Maison Troisgros、阿基坦的Loges de l'Aubergade等等。为了在蝶子完全丧失视力前让她见识这一切,主角像个逃亡的通缉犯似地,每天都带着她往不同的地方跑。针对在各地吃的、买的和看到的东西,文中都有着巨细靡遗的描写,让人忍不住怀疑本乡根本是打着取材的口号,拿出版社提供的经费行吃喝玩乐之旅。想起列印在自己薪资明细上的金额,悦子不禁感到悲从中来。水晶青苹果是什么东西啦。我也想吃吃看啊。

  同时,悦子也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和编辑开会时,本乡夫人必定会一起出席。所以,这趟取材之旅她应该也有同行。本乡没写过其他以外国为舞台的作品,再加上这阵子景气低迷,要不是超级畅销书的作家,恐怕很难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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