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福冈南,在那里,等待我的是高中二年级生的现实。
三年级生已不再来小道场。防具被从柜子里取出,一年级生能公平地一人使用一个柜子,而且还空出了八个空位。而因为人数减少,练习密度也确实提高。至于这是不是好事,我则完全无法认同。
三组完全染上黑岩的色彩。我觉得那是非常可怕的事。这对于刻意不染上那颜色的我而言,是再清楚不过。尤其是一年级根本全都变得像伶那的复制品,就连闪躲动作都一模一样。明明每个人的体格和身高都不同,却仿佛听命行事般做着相同的动作。就某层意义来说,我觉得非常恐怖。
最让我打冷颤的,是伶那开始若无其事地开始使用英文。Guard、combination、feint、rush——那些在日文里都有相同意思的单字,像是拨、应击、连续击打、显露弱点,以及用攻击扰乱等等。然而,伶那却积极地使用英文给学妹们建议。
的确,以一瞬间的时间而言,有时英文比较容易理解。但我总不禁觉得,因此而逐渐丧失的某种事物反而更加重大。
但是,现在的我没有能做出说明的言语。
我认为,伶那口中的「竞技化」,不论用什么样的词做装饰,最终和「运动化」是相同的意思。而说到与此对立的概念,应该就属「武道」了吧。但是,为什么不能说feint?为什么不能让大家都做一样的动作?这些我都无法好好解释。
所以,最终我只能闭上嘴,一个人做着不同的动作。
吉野老师只会抱着双手站在后面看,几乎没有提醒也没有建议。偶尔会当互格练习的对手,但绝不是每次。当他有那个心情时,才会随意和几个人各练一次。难道说,是城之内老师告诉他,就让黑岩随她自己喜欢去做?我偶尔会想着这种事。
练习内容当然变得很吃力。虽然戴着头盔时不太能看到表情,但在我眼中,大部分的一年级生都显得非常痛苦。然而没有任何人抱怨。「只要继续这样练就能变强」、「能获得在全国比赛夺冠的实力」,她们是这么相信的吧。其实,就某种程度我也这么认为。我觉得只要持续这种练习,似乎就会产生一、两名超群的强力选手。
只不过,我不晓得在这背后会出现多少脱队者。
欸,伶那。尽管我不清楚,但是当那个叫小中居的人快要脱队时,你不是想要帮她吗?之前森下学姐所说的,不是那么回事吗?
然而,现在你却对大家做优劣筛检,要那些没实力的人退出?那不是自相矛盾吗?
从退了一步的地方看,你现在所做的,和森下学姐做过的,我想其实没什么不同啊。若要我说,以没有轻视传统这点来论,学姐们或许还比较好吧。虽然我大概没有说这些话的资格。
无论如何,总觉得这个社团的练习很像在准备升学考试呢。比赛、比赛,只有比赛。尽管没有大型比赛,社团内也有月例的检定比赛,也不时举办和其他组的比赛,以及和外校的练习比赛。每个周末有模拟考,这和升学补习班没什么不同。这样子,大家究竟是想要考取什么?
而更令我不解的,是一年级生对二年级生的提问:
这周末要对战的学校擅长哪种风格?某某人是什么样的选手?如果有影片请借我。
我心想,该适可而止了。而且我也认真地想,做到这种地步而获得的胜利能算什么?
不过,伶那对这些问题都认真地回答:
那所学校有很多脚和腰很有力的选手,但在这点我认为我们并不会输。每个选手的资料都由经理保管,所以你们自己去借来看,如果有需要就叫经理影印。
说实话,我感到厌烦。考试范围和考古题、倾向和对策,准备靠一个晚上抱佛脚?你们是笨蛋啊?那样为了不让「福冈南很强」的评价低落而牺牲奉献地努力,然而一到三年级的夏天结束,就被当作麻烦人物赶出去?
我刚来这学校时,认为自己之所以跟不上练习,是因为过去自己只在东松学过剑道。不过,现在我不那么想了。井底之蛙是这些人。要不然,我早就完全渗透进这里的剑道。
校际赛个人冠军、团体冠军、称霸玉龙旗、选拔大赛连霸。每个人都深信,引导出那些「正确答案」的,正是这个社团所拥有的练习体制。
不,那本身或许就是种错误。但那又是为了谁?真的是为了每个人自己的剑道吗?
到了现在,我才痛切感受到桐谷老师那句话的重要性。我甚至心想,他说不定是了解我的这种状况,所以才给了那句建议:
——其实你根本不必陪这个笨蛋,参赛、参赛地四处飞。如何?明天一整天要不要从容地在这儿练习?
我觉得横滨比赛本身对自己而言是个很有意义的比赛。不过,我现在非常后悔——在那之后如果可以再去桐谷道场练习一次就好了。横滨比赛啊、桐谷道场啊,因为没有时间而必须选择其中一方的当下,如果我选了桐谷道场说不定能学到更多东西。现在我不禁那么认为。
练习、比赛、练习、比赛、练习。
若问到持续这种剑道,会不会哪天变得和桐谷老师一样,我想,应该是没办法。
这种差异究竟该怎么说?究竟有什么不同呢?
桐谷老师真的让我觉得是位高人。
尽管我觉得伶那拥有超人的体力和技巧,但和所谓高人完全不同。
高人与超人。
我就算两边都当不上也无所谓,但若勉强说来,我认为即使年纪大了,也能像桐谷老师那样练剑道就太好了。
他对矶山同学这种类型会确实用「刚」压回去。
对我这种的,则轻巧地用「柔」玩弄于股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