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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踏上阶梯之际,有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是镜洲先生。
他担任师傅对局的记录员,似乎正准备将棋谱资料拿到三楼的事务局。
「镜洲先生!打扰一下……」
「怎么了?」
「那个……师傅他状况如何?在大发雷霆吗?还是拒绝参加感想战?」
「没有啊?他满脸灿笑地进行了感想战呢。」
「咦?」
出乎意料的回答令我哑然失声。
灿笑?明明输棋了?
以那种形式败北的师傅他……笑了?
「起初气氛确实很凝重。惨遭那种顿死,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镜洲先生似乎忆起了那个剎那,一瞬之间流露出苦涩的神情。
「不过感想战进行到一半他便绽露了笑容。对方也很识相地没有对清泷老师的话提出反驳,只是一个劲地点头,所以应该没事了吧。」
「这样啊……」
「毕竟清泷老师也是相当资深的棋士。纵使输了,喝杯酒睡一觉就会忘了吧。」
镜洲先生语毕,拍了我的肩膀一下后便走下楼梯离开了。
这样啊……说的也是。
师傅活过的年岁是我的三倍之久,更是职业生涯超过三十年的超资深棋士。照理说他早就经历过无数次顿死了才对。
最重要的是──
「因为他是大人啊。」
没错,师傅是大人。和我及师姊不同,更别说是爱那种小孩子。大人知晓控制情绪的方法,心灵更是坚毅无比。大人是不会哭喊叫闹的。
引退的事,肯定是我想太多了。
虽然在庆祝会上脱口说出那些恶言相向的话,但纵使掉到C级1组,师傅肯定也会继续以现役棋士之姿生龙活虎才对。
所以没问题的!根本无须我操心。
暗自说服自己之后,我准备再度返回棋士室,不过──
「……还是去露个面吧。」
或许能和师傅和解也说不定。他也许会以温柔的嗓音对我说:『先前是我不好。你是来检讨的吗?难得来了,一起吃顿饭再回去吧。』
我怀著这份期待再度转过身,往楼上的对局室迈去。
五楼──御黑书院已寂静无声。
鞋柜中有双熟悉的破旧黑皮鞋。
剩下的那唯一一双鞋,毫无疑问是师傅的。
「感想战已经结束了吗?也对……毕竟是以那种方式收尾。」
对方大概也没有多说什么,结束后就迅速离开座位了吧。搭电梯的话,就不会和我错身而过。
──……既然如此,为何师傅还留在这里?
我感觉到不对劲,蹑手蹑脚地脱下鞋子。
就在这时,一阵奇妙的声响传入了耳际。
「嗯?……这是什么声音?」
那并非棋音。
……而是像吸鼻涕一般的声响。
是啜泣呜咽的声音。
棋盘与棋子早就收拾乾净,连电灯都暗了下来,但对局室中,某人正在哭泣。
是师傅。
独自遗留对局室内,在唯一一盏点亮的日光灯光源之下,师傅蜷缩背脊蹲踞在地……暗自啜泣著。
呜咽声中夹带著这句话──
「………………好想重来…………好想重来啊…………」
我不发任何声响,悄悄地离开了现场。因为师傅绝不会想让弟子见到自己这副模样。
他究竟想『重来』哪个棋步自不必说。
没有任何一位棋士,输了棋不会懊悔。无论历经多少风霜岁月,无论成长为多么顶天立地的大人,只要手还握著棋子的一天,那份懊悔便不可能淡去。
如今我再次深切体会到了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