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的调查不是已经结束了吗?就当是下午的半天休假,不好好享受一下可不行哦。」 井泽比我和三轮崎移开视线的速度还快,她弯下腰,捡起脱下的长筒袜和鞋子,像举着捕获的鱼一样举了起来。 她用还没被晒黑的白皙脚趾踩着泥土,在木围栏边坐下,哼着小曲儿把脚伸进了水里。
「哎呀,就这么进去呀。说不定里面有奇怪的细菌呢。」 「这里肯定被闲置了好多年了。」 井泽带着一副满不在乎的笑容向我们招手。 「我绝对不会进去的哦。」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大老远地特意扯着嗓子跟她们说话也挺累的。我无奈地走近,低头看着那个足浴池,里面喷出的不知道是黄土色的尘土,还是原本的汤水颜色的东西。
「好不容易工作结束了,结果人家说反正顺路,让我再去查看另一个案件的时候,我就在想该怎么办呢……」 井泽挺直了身子。 「这里什么异常都没有,这不就跟单纯的观光一样嘛。」 「确实呢。不过,虽说是什么案件,也就是几年才发生一次的失踪事件,而且还处于不确定跟领怪神犯有没有关系的阶段呢。」 三轮崎挽起衬衫的袖子,用指尖试了试水温。
「之前好像我们的人也来过几次进行调查,但好像都没有什么收获。我觉得与其我们来,还不如正常地找警察帮忙呢。片岸君,你有没有听说过这里是自杀的有名地点之类的?」 「没有呢。不过,要说偶然的话,失踪事件也太多了点。」 我简短地回答后,移开了视线。
铁丝网上,用透明胶带固定着一张被遮雨塑料布覆盖的绘画用纸做成的临时招牌在摇晃着。用马克笔写的字因为湿气几乎都快模糊掉了,勉强能看出写的是 「本线因线路中断,本站成为临时终点站」。
我把视线投向栅栏对面延伸的站台前方,铁轨上像小山一样堆积着土块和岩石。再往前有一辆黄色的推土机和堆放着的圆木。大概是因为山体滑坡之类的原因,铁轨不能用了,又因为没有足够的资金进行修复,所以就被废弃了吧。 土块中露出了一个像红色柱子一样的东西。我猜那是鸟居(日本神社的牌坊)。
「啊,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井泽探出身去,指着正前方山顶附近。 「是什么呀?」 我眯起眼睛看向她手指的方向,一个巨大的白色椭圆形物体从绿色的山间突了出来。再仔细一看,圆形里面有看起来像是眼睛、鼻子和嘴唇的凹凸雕刻。那是一张巨大的脸。
「巨人……」 我小声嘟囔了一句,三轮崎听了笑了起来。 「那不是个很大的观音像吗?不对,跟观音菩萨不一样呢。倒有点像圣母像。」 「什么呀,原来是个雕塑。」 井泽一脸无趣地又往木围栏里坐得深了些。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水中,她两条腿的虚像轻轻摇晃着。
「这里以前是不是有个新兴宗教的设施呀。听说居民们还强烈反对,闹得不可开交呢。」 「是『沉默之神谕(黙しの御声)』吧。据说他们的干部都因为欺诈嫌疑被逮捕了。」 「对对,因为这个设施突然被拆除了,所以说不定那个神像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还留着吧。」 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个雕塑虽然巨大,但眼睛和鼻子的雕刻相当粗糙。 这既不是观音像,也不是圣母玛利亚像,而是一个头上披着白色布的木偶人偶的雕像。
「一般来说,在原本就有信仰的地方引入别的冒牌货,事情往往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呢……」 我自言自语地抱怨着,三轮崎推了推眼镜,笑了起来。 「嗯,这就是领怪神犯的本质呀。你听我说,井泽小姐。前辈要是不认真点,后辈可就要好好成长起来取而代之啦。」 井泽一边扬起眉毛说着 「什么呀」,一边忍不住笑了出来。 和这两个人在一起,我就像被驱散了坏情绪一样,除了跟着笑也别无他法。
三轮崎从胸前口袋里掏出香烟,我也跟着学。她递给我打火机,我点着烟,道谢后把打火机还给她,然后吐出烟雾。青山上笼罩着一层白色的雾气。
「稍微放松点了吧?」 听到三轮崎的话,我惊讶地抬起头。 「从你来这儿开始,看起来就一直很紧张呢。」 我揉了揉自己直到刚才都没意识到的眉间的皱纹,叹了口气。
「对不起。」 「六原先生也不懂得体谅人呢。明明是新人,却一直安排工作,都不让人休息一下。」 「是啊……」 「六原先生跟你说什么了吗?」 三轮崎一边凝视着废弃铁轨的痕迹,一边问道。
「他突然就说『再去查看一个村子』,这还是第一次呢。之后他自己也说了不少话。那家伙,虽然实际上不是那样,但说话的方式总让人感觉有点冷漠。」 「那个人一直都是那样的感觉啦。」 眼镜后面的眼睛微微转向我。
头顶上小鸟轻轻地叫着。热水冒泡又迸溅的声音,还有风吹动树木的声音,都融入了夏日的空气中。
「其实,在这儿有个和我以及六原先生有关系的人失踪了。」 六原跟我说的内容,其实没必要特意告诉这两人。但是,被三轮崎那带着浓重口音的说话方式所吸引,我感觉连那些本不该说的事情都快要说出来了。 「这样啊。」 她的回答很简短,但声音中带着关心,很温柔。我们默默地咬着香烟的过滤嘴。
「我也是。」 从足浴池那边传来声音。 「是我弟弟。虽说年龄相差挺大的,而且父母离婚了,所以姓氏也不一样。今年年初就在这里失踪了。」 井泽伸直双腿,把腿搭在对面的木围栏上。
「他是个大学生。他说『别人都回家乡了,可我连个能回的家都没有,所以打算利用寒假去进行实地调查』。我让他来我家,他说『已经买了夜行巴士的票了,等春假的时候再回来』,结果从那之后就没了消息。我一直以为我们关系好到他要是有烦恼至少会跟我说说的。」
我和三轮崎都闭上了嘴。 我想起了报告里的失踪人员名单。薄墨磨人,21 岁。
我从没听她讲过这么沉重的话题,她刚刚取下黑色丝带的发夹,拧着湿漉漉的头发。 不过,毕竟是明知危险还从事这份工作的人。大概都和我一样有各自的理由吧。和我不同的是,他们从不把这些理由挂在嘴边。
自从实咲失踪后,有一段时间我都不记得自己笑过。和井泽、三轮崎搭档之后,我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该怎么笑。
我身旁的栅栏上斜靠着一个浅蓝色的长椅,已经褪色发白,上面原本写着的药品广告的文字也几乎看不清了。 在长椅旁边,那个倾斜的红色铁皮立式烟灰缸里,我把烟头按灭,然后望向天空。那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