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介清楚感受到警方的侦讯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果真像夏实说的,那个一起被抓进警署的年轻人就是凶手吗?这时的泰介还搞不清楚真相为何,只知道自己终于得救了。可以想像未来是光明的。
当安心感缓解了紧张情绪,最先意识到的是再也无法忍受的右脚踝痛楚。本想说稍微伸展一下可能会好些,但随着时间流逝,疼痛加剧。泰介表明自己的脚受伤了。警方迅速请来医师诊治。因为疑似骨折,泰介随即被送往市内综合医院。
果然骨折了。
脚踝与中趾骨裂开。中趾骨是因为跑了太多路而损伤,脚踝极可能是遭受剧烈撞击所致。泰介心里有数,却没力气听医师说明。只要打上石膏就能返家休养,此刻的他只想赶快好好睡觉。
得先跟家里联络才行。泰介当然有此念头,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累瘫的身体好好休息,所以他决定住一晚病房,毕竟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要怎么面对家人。
隔天一早,泰介回复自由身。
不必再被侦讯,脚伤也已治疗。打开病房的电视,映入眼帘的是逮捕嫌犯江波户琢哉的新闻,没有任何关于自己的情报,总算含冤昭雪,重获自由。虽然还得配合警方那边做笔录,但在这之前可以随意行动,泰介能想到的只有上班一事。
泰介以为见到妻子会相拥而泣,没想到见面时,却是难以言喻的尴尬。对不起、谢谢、给你添麻烦了。泰介思索着哪一句才是正确答案,却又觉得都是些说不出口的场面话。芙由子大概也是同样情形吧。身心还不习惯一下子重返日常的差异感。芙由子把换洗衣物放在病房、随即去结算医药费,她的背影看起来就像在逃离泰介的样子。
早上十一点,泰介换上西装,坐上芙由子驾驶的车子。下班时记得打电话给我,我今天不必打工,可以来接你。夏实早上去补习,之后还得去一趟大善警署。她说等你回家后有事要跟你说,希望你今天能早点下班。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听到妻子的交代,回了句「知道了」的泰介拄着拐杖站在公司大楼前。
玄关没有聚集大批媒体,等待走进二楼办公室的泰介是来自同事们的赔罪。
气氛和昨天完全不一样,泰介一进办公室,所有人都向他深深鞠躬,还附上一句他听过最大声的「欢迎回来」,同时响起如雷掌声。自尊心高的分社长虽没亲口道歉,却默默地频频颔首,拍了好几下泰介的肩膀,接着是全体课长对冤枉泰介一事致歉。
别这样!我罪孽深重,是个活该遭遇那种事的蠢货。
泰介惶恐地接受四五个人的道歉,直到二十几岁年轻同事向他搭话时,他的心情有了改变。
「没能帮上忙,真的很抱歉。要是我的话,肯定被小咖YouTuber暴打一顿就结束了。山县部长始终不放弃的精神令人敬佩。」
「今天早上的新闻有报导山县部长移动的距离,实在太惊人了。以前还很不屑您说什么气势、毅力的,现在的我只觉得很羞愧。您真的很厉害,今后还请多多指导。」
「之前居然怀疑您,对不起。真的很佩服您身处逆境,还是不放弃的精神。您真的很厉害。」
这些话瞬间修补了泰介心中的裂痕。他想起来了。自己是大帝建设大善分社的业务部长,身穿西装,带领一群部属,是不折不扣的白领菁英。受过良好教育,任职大公司,担任要职,还领高薪,是社会不可或缺的人才。泰介那枯萎的心茎充分汲取养分,再次生长茁壮。
没错,就是这样啊!
泰介不禁觉得几小时前的自己很可笑。我干么那么卑躬屈膝呢?想想,又有几个人被逼到那般窘境还能顺利脱逃?要是我的话,肯定被小咖YouTuber暴打一顿——没错,就是这样啊!懒得运动的年轻人可没有我这等能耐。俗话说「人穷志短」,果然被逼到绝境的人就是会胡思乱想。为什么遭受迫害的我还要向别人道歉啊!
「部长实在太厉害了。可以说说是怎么逃脱的吗?」
被野井这么一问,泰介更是忍不住了。要从哪里说起呢?泰介回想逃亡过程。哪里是最精彩的看点?是弃车后一路逃到小酒吧吗?还是选择藏青色西装外套,而不是老虎图案夹克的卓越判断力?抑或是用高尔夫球标来个声东击西之计,顺利逃出YouTuber的魔掌?不,应该是从六公尺高的峭壁成功垂降到Cken样品屋区吧。
到底该说哪一段英勇事迹呢?
泰介微笑思索着,有个人走到身旁,原来是独栋住宅部门的年轻同事。只见他向野井低头,怯怯地说:
「对不起,您交代下午要的资料还是没找到……」
泰介马上想起两天前的事,就是这个年轻同事弄丢重要资料。这下子多少坏了泰介本想高谈阔论英勇事迹的兴致,很想骂他几句。你到底是怎么管理资料?老是弄不见东西,叫人家怎么信任你啊!没想到野井比泰介先动怒。
「真是败给你了……到底收到哪里去了?」
「我有放进纸箱,收得好好的。」
「纸箱?」
「是的。后面仓库有很多等着处理掉的Cken纸箱,我就利用纸箱来管理资料。本来想申请文件资料夹,可是想起部长要我们珍惜资源,就想说用纸箱来整理资料。明明纸箱放在桌上等着依区域来分类整理——」
纸箱却不见了。
泰介听完后心情很差,不自觉地将重心从左脚移至受伤的右脚,瞬间痛得像被电到似地,赶紧把重心移回左脚。
要是当场臭骂他一顿会怎么样?泰介想了想,马上察觉不会怎么样。因为没人知道,没人知道是泰介以严厉口气交代清洁人员,把Cken的纸箱全都处理掉。
所以,我该怎么办?我能做什么?就在右脚又感到一阵痛楚时,泰介拍了拍野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