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实离开顺叶绿地的废墟,与江波旦一起下山。
比起来的时候,江波旦明显颇消沉。夏实擅自猜想他是因为搜索连续性侵女童的犯人而订立的假设全被推翻,深受打击。其实江波旦在意的似乎是别的事。
他的满腔怒火已从犯人转向夏实的父亲。
竟然不分青红皂白把差点遇害的山县同学关进仓库,果然脑子不正常,实在太过分了。一直这么嘀咕的江波旦寻求夏实的认同,夏实也单纯地为有人站在自己这边而欣喜。果然不是我的错,对,就是这样。
江波旦又说了一堆对于夏实父亲的质疑与愤怒后,深深叹气。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山县同学为什么要假冒你爸玩X呢?你说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错,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天,夏实初次露出笑容,决定将自己筹谋的惊喜告诉江波旦。
「我想让我爸高兴一下。」
「……让他高兴?」
「嗯。」
夏实点点头,微笑着。
「虽然我这次在网络上约别人碰面差点出事,可是我不觉得上网是一件不好的事,所以我想让我爸知道,善用网络交友是多么棒的体验,这样他就会向我道歉啰。对我说:『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这和假冒你爸玩X有什么关系?」
「我想帮他交一些也喜欢打高尔夫的朋友。」
父亲在家话不多,所以夏实不晓得他在想什么?想要什么?讨厌什么?但她确定父亲很想要一个东西。
那就是高尔夫同好。夏实见过好几次因为临时有人爽约,父亲急着打电话找人替补的模样。难得在教学观摩日露面的父亲,还会笑着邀请同学的爸爸下次一起去打高尔夫。他一定很渴望结交一起打高尔夫的同好。
透过兴趣让素昧平生的人们交流——这就是社群平台的功用,也是网络存在的意义。
「所以我假冒我爸,想帮他结交很多同好。等到哪天我爸想打球,我就介绍朋友给他认识。他一定很开心,也会明白原来透过网络交友是这么有趣的事,这样他就会发现自己错了,明白我并没做错什么。」
夏实只想像光明未来。一切都会照着自己所想的进行,大家都会过得很幸福,理解我并没做错什么。从此,她每天都用那个帐号更新推文。
两人快走到万叶町附近时,这次换夏实询问江波旦。
「我也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确定江波旦首肯后,夏实问了自己一直很在意的事。
「刚刚在我家上网时,你说『大家都在讲同一件事』,那是什么意思?是说大家的意见都一样吗?」
「哦哦,那个啊——」
在夏实家那时,江波旦除了上网搜寻关于「からにえなくさ」的情报,还试着输入「唐贽な草」这词,也查了一下大善星港的相关资料,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情报,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江波旦也顺便搜寻了夏实卷入的那起连续性侵女童事件的相关报导和评论。父母在干么啊?小孩子上网时,当然要特别注意啊!像我们家就有订立上网规则。犯人不可原谅。赶紧抓到,立刻阉了判死刑吧。恋童癖都是些心术不正的家伙,没什么好说的,直接抓起来就对了。网络本来就该采实名制,匿名贴文就该删除。
江波旦接触到各种情报,从极端论述到一般看法,但仔细看,很空泛。他看透所有情报都源自一个单纯的动机,只有一个意见罢了。
「大家只会说『我没错』。」
江波旦的话像一颗小弹珠,在夏实的脑子里留下异物感。
「『我没错,只有我的价值观是对的』,网络上只存在这种言论。所以我绝对不能让自己成为这种人,这些人真的很没品。我一定要提醒自己绝对不要变成这种人。」
江波旦眼中的风景远比我看到的来得高尚成熟吧。莫名觉得这番话好酷的夏实决定支持他。太难的事情我不懂,但要是江波户的话,不,要是江波旦的话,绝对没问题。夏实说出这番话时,江波旦竟然有点诧异地笑着说:
「你叫我江波旦?那我可以叫你樱桃吗?」
夏实笑了。江波旦有点难为情地笑着说:「还是算了。」
「谢谢,」夏实回想今天一整天的事,再次向江波旦道谢,「如果江波户遇到困难,下次换我帮你啰。就像这个——」
这么说的夏实想要掏出那枚徽章,却发现徽章遗落在「からにえなくさ」。短暂的沉默让夏实觉得尴尬,赶紧解释一番后说:
「就像那个正义的徽章啰。」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挺你。夏实微笑着,她相信即使不说出口,《雷霆翡翠》的台词也会在江波旦的心中回响吧。
江波旦害羞地笑着,似乎接收到夏实给他的讯息。眺望着万叶町连栋民宅的江波旦说,自己总有一天也要盖很多这么漂亮的家,再次聊起自己想成为建筑师的梦想。总有一天,我也要帮山县同学家盖房子,我会好好念书,努力成为一流建筑师。
我周一还能去学校吗?那些讨厌的谣言是不是还在流传呢?对于眼前有许多恼人问题的夏实来说,愉快说着将来梦想的江波旦看起来是那么值得信赖。
我爸在建设公司上班,要是有一天能和江波旦一起盖房子就好了——之所以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是因为夏实的父亲就站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