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大山。
他不知为何正置身在无数林木之间。映入眼帘尽是一大片生长在缓坡上,树干粗壮的针叶树。
「啊啊?」
一条转头环顾四周,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在半山腰。他张口结舌地抬头向上看去,只能远远看到被细密枝叶切割的些微蓝天。他被这副难以置信的景象吓傻了,仰得过久的脖子酸得一僵。大白天也依然略显昏暗的山林万籁俱寂,不见半个人影。先前那般扰人清静的蝉鸣声,还有身边的青梅竹马也都不见了。只有他独自一人。
「为、为什么啊?我刚才、明明就,还在大门前的啊!?这、这是在作梦……」
只有他颤抖的声音在深山里回荡。他颤抖的手摸上还有些疼痛的脸颊。脸颊沾上泥土的粗糙触感,告诉他眼前的一切都是现实而非梦境。
他伸手探入口袋,想要拿出护符召唤式神,却摸了个空。怎么也找不到应该放在口袋里的救命稻草。一张也没有。他惊慌失措地掏出所有口袋,全部找了一遍也一无所获。他想着既然如此,便打算改用不太擅长的结手印发动召唤术,却仍旧徒劳无功。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更是使不出半分灵力。他沦为了一个普通人。
怎么会?为什么?一条像一台坏掉的机器一遍又一遍地抓着自己的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静下来。四周寂静无声,能听到的就只有自己发出的声响。到处都没有生物活动的迹象。连一只动物、一只虫子的气息都感受不到。
难道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他的背脊一阵颤栗。
男人绝望地大喊大叫着跑了出去。然而他的脚尖却被蜿蜒在斜坡上的数根树根绊倒了。整个人摔趴在地,扭头朝后看去。他的额头流出鲜血,赤红的双眼锁定那盘踞地面、令人无比厌恶的树根。他怪叫着爬起身来,冲过去用脚跟狠踹粗壮的树根。
一遍又一遍地踹着,踹到树根从泥土里翻出来也未停下。
最后将树皮剥落且折断的树根狠狠踢飞,撞上了树干。肩膀随着紊乱的呼吸不断上下起伏,抬脚又跑了出去。他的汗水洒落地面,顺着斜坡向下跑去。一路跌跌撞撞,卷起一地的落叶,跑着跑着就踢飞了脚上的鞋子。目标直指山脚,连滚带爬地下了山。
满山翠绿的连绵山峰染上一抹暗红。在这更显昏暗的山林里,一条整个人倚靠着相对平缓的斜坡上的一棵粗大树干,瘫坐在地。
不管往下走了多远,始终也见不到终点的斜坡。周围尽是一成不变的山林景色。迟迟无法下山。
无论时间过了多久也无法抵达山下,直到他注意到天上的晚霞,才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究竟已经这样在山林里盲目地往山下跑了多久?
落日在林木围成的画框里滑向山谷之间。他们还不到中午就抵达楠木邸,他恐怕是已经在这里徘徊了七个多小时了吧!
他用被划伤的双手环抱住单膝,就只是愣愣地看着半空中的太阳。即使那可能不是他认知里的太阳。他浑身异常疲惫,却一点也不觉得口渴或饥饿。他的大脑甚至因为无法接受眼前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状况,而拒绝思考。
他用有些脏掉的双手捂住染上血迹的脸颊。
「不、不要,不要啊!我已经受够了!」
痛苦的呐喊声结束之际,太阳也已完全下山。整座大山都被黑暗所笼罩。
——叮铃。
隐隐约约的声响自某处传来。一条呆滞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惧色。
——叮铃。
声音稍微变大。他听不出声音的来源。不知是来自身前还是身后。又或者是来自左边或右边。他收回伸直的那条腿,站起身来。
——叮铃。
声音又变大了一些。那是一种音调轻柔、带着丝丝凉爽,与当下所处环境极不匹配的声响。
慢慢地越靠越近。
一条穿着破袜子的脚蹬向地面,才刚脚步踉跄着跑出去没多久,就被脚下盘根错落的树根绊倒。他整个人被抛向了空中,头发、衣服和内脏都在风压的裹挟中浮了起来。他双手拼命地在空中挣扎,却什么也没抓住。就在他整个身体重重摔向坚硬树干的一刹那。
那是风铃的声音。他的脑海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悬空的那条腿在空中摆动出一道弧线,只靠支撑身体重心的那只脚根本不足以站稳身形,一条就这么跌到了泥地上面。
「好痛!?」
头部侧边用力撞到地面,眼前直冒金星。他痛得伸手抱头好半晌才抬起头来。数也数不清的林木映入他模糊的视野当中。他连忙眨眼,又仰头朝上方看去。出现在茂密枝叶间的是蔚蓝天空。不管怎么看都是大白天。
「骗、骗人的吧?我、我,我死了……」
刚才他应该是整个人用力撞上树干了。似乎还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他一想起那股从来不曾体验过的剧烈疼痛,整个人心跳都加速了好几拍。呼吸变得困难起来,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身体承受了那么大的伤害,不可能还活得好好的吧!
如果这是现实的话。
落地时撞击到地面的左半边身体还在隐隐作痛。能感受到疼痛不就代表这是现实而非作梦吗?这不就意味着他还活着吗?
身体抖个不停还搞不清楚状况的男人,又发现了更加雪上加霜的事实。因止不住的泪水而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被人强行从土里拉拽出来,根须尽裂的粗壮树根。根上还保留着才刚被人残忍从土里拖拽出来的土壤形状、色泽,与扑鼻而来的浓浓泥土气息。同样面色如土的一条惊惧地调转视线。只见树干旁边掉落了一截断裂的树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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