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会在什么时候感到绝望呢?
信任的人背叛自己的时候?
自己的梦想无法实现的时候?
还是说,爱人死去的时候?
对我而言,是丧失自我的时候。
「可能再也不能走路了。」
坐在眼前的白发医生如此说道,视线没有和我对上。我紧紧盯着自己的腿听着。
我遭遇了交通事故,那是五天前的傍晚。
印象里那天最后的记忆是,混凝土路面上走的一排蚂蚁。我听着耳机里播放喜欢的音乐,盯着脚边爬行的一排蚂蚁。
汽车忙着左来右往,挡住人行道前等候的我们。
这时,震耳欲聋的声音吵得比耳机里的音乐还大声。没等理解那是人的尖叫声,我就抬起头来。
眼前一片黄色。
四天以后我才知道,那辆把我撞飞的货车就是这个颜色。
「总而言之,先加油复健吧。」
医生果然没把目光从病历上抬起,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这副没有干劲的态度就像是要我放弃,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我曾经是田径队的。
初二的时候,我的能力显著提升,自己说出来可能有点怪,但我可是备受期待。长跑上有能力以县的代表选手参赛,甚至有人称我以后有望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当地的报纸都上到烦了,高中也是靠体育特长拿到录取。
只有跑得快让我自豪。
只有跑得快是我的个性。
只有跑得快是我的价值。
但是,我遭遇了交通事故。
「人没事就好。」
或许是想要鼓励消沉的我,母亲跟我说了很多次这句话。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我只会跑步,不能跑步以后,我就没有价值了吧?
「好想死啊。」
回过神来,这句话成了我的口癖。
我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住院生活就这样过了一周以上。
事故导致我的头部受到了强烈的撞击,我因此度过了一段天天检查的住院生活。不过,我今天正式转入到了普通病房,听说往后是要做复健以便回归日常生活。
和以前的朝气蓬勃相比,我现在的身体超乎想象地什么都做不到:从床上移动到轮椅都需要别人帮忙,起床都必须去牵捆在床边把手上的绳子;上厕所也必须叫别人帮忙。
这一周时间里我就吐了好多次。吃的东西咽不下喉咙,体重肉眼可见地下降。
我还想过直接结束自己的生命,曾经用母亲忘记收起来的裁纸刀割腕。但是,我害怕得手抖,好不容易才弄了个擦伤。
母亲勤快地张罗行李,把我运上轮椅。行李是自己的,我却不帮忙也不道谢,就像是刚出世的婴儿一样只是受她照顾。
「自己的事情为什么不自己做?一直向母亲撒娇是不行的吧。」
转移到普通病房的时候,隔壁床位的女性突然念叨我。她大概有八十岁吧,年纪比祖母还要大,有种昭和初期独特的严厉感。白发苍苍的她以嘶哑的声音训斥我,然后鼻子哼了一声又低头看回手边的书。
我什么都没有回答,准确地说是回答不上来。突如其来的训斥吓了我一跳,而且当我明白生气的对象是自己时,对话已经结束了。
「抽什么风。」
母亲抽起眉头,小声跟我说。听到她的谴责,我只点了一次头,然后再次低下头来。
然而,我的心境已经和方才完全不同。
简单说来就是生气。怒火中烧。身体憋得难受,气得感觉要吐血。
「你又知道什么!」
我用力忍住心中的呐喊,猛地拉上分隔用的帘子当作报复,接着钻进被窝里。
遭遇交通事故以后还是第一次,第一次感情爆发。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对待我,就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直接撞我伤口上。
交杂着愤怒和痛苦,我就这样在被窝里睡着了。
复健从第二天开始。负责我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医生。
「要是觉得痛,或者很疲惫的话,就说出来哦。」
温文尔雅的医生眯起眼睛说道。我躺在做伸展运动的小号床上,抬头看向医生。
「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可以休息吗?」
「咦?」
医生有些吃惊地反问回来,所以我面无表情地重复说了一次。她稍加思考过后,把我搬回了轮椅上:「明天前调理好身体哟。」
身体不舒服当然是说谎的,我不过只是提不起劲。医生肯定也知道,然后判断要求提不起劲的人做什么都没有用。
做什么复健都是无用功。我能否回归日常生活都未得知,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奔跑。绝对是这样。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做什么心理安慰的复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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