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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黑暗中,格尔达也知道。
阿尔默里克就睡在身旁。
他热到发冷的胸膛紧贴着自己后背。空气中隐约飘荡着平时的清香。
格尔达从未在他的身上感受到其他男人那样的汗臭味,唯有从草原吹来的新风才会带有的,已经消弭了的永远之夏的气味。
指尖像是冰冷的蛇一样在乳房之间滑过。
格尔达伸出手,想要抱住男人。
伴随着夏天的香气,冰河的眼瞳露出了微笑——
然后,格尔达意识到了。
这里既不是自己从少女成为女人的那一夜的山谷小屋,也不是夜里行军的帐篷。
以雪筑成的墙壁包围着格尔达。为了不让冷气吹进来,帐篷的入口开得很小,风正在那里低沉地笑着。
记忆一点一点地恢复了。格尔达无语地捂住脸颊,这才知道自己流下了泪水。
「阿尔默里克!」
格尔达大叫着起身,一把抓起用作枕头的袋子砸了过去。
袋子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流出来。格尔达用手指着地面,一边喘气,一边像是要吃了它们般盯着它们。
(阿尔默里克。那个男人。)
到底要羞辱我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她喘着粗气再次躺下。
她在雪洞中睁开眼睛。入口处,远远的嗥叫声夹杂在风声中,就像是进军喇叭一般传了过来。那是「冬」之生物之一的雪狼正在为了寻找猎物而徘徊。
即使有格尔达在远征军中,有着雾霭一般的身体、乘风袭来的雪狼也被认为是麻烦的敌人。如果在睡觉的时候被雪狼袭击,就算是格尔达也无法招架。
格尔达的睡意已然消散。她翻了个身子,侧耳倾听远方的嗥叫,将手交叉放在头后,仰面朝上。
无论如何,她的思绪都会再次回到刚才的梦中。
在她的胸口上,就像是梦残留的记忆一般,有着坚硬而微小的感触。无意之中,格尔达将手伸向那里,感受着那尖尖的边缘和光滑的触感。
她知道那是什么。正是这沾上了清香的骨头——死去的生物的碎片,让格尔达做了那样的梦。
那一天,格尔达把阿尔默里克交给她的骨头碎片穿在绳子上,带在身上。
它静静地待在梦中的手指抚摸的地方——自己的两个乳房之间,。
格尔达抓住骨头,稍微用力一握,锐利的边缘就扎进了手掌。就像是被针刺到一样的疼痛在她的神经上游走。
这个骨头是我的骨头。她这么想。
在那个夜晚,我被杀死了。爱着阿尔默里克的格尔达,被杀死了。
格尔达心怀已死的自己,踏上了旅途。为了,复仇。
她想让这块骨头见证已死的爱情的残片,借此不让那个可憎男人的面影离开自己。
为了绝不忘记那种憎恨和绝望。
(阿尔默里克。)
格尔达紧咬嘴唇,强行把头转向另一个方向,闭上了眼睛。
终于,漫长的夜晚结束了。
格尔达走出雪洞,轻轻伸展僵硬的身体,点燃了火堆。她一直穿到这里的雪橇在微弱的朝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
格尔达刻下一个用于计算天数的刻痕,坐了下来。她一边撕开带来的肉干,一边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摊开。
是地图。
在离开那个驻扎地前,她收集了一些重要的东西放进袋子里。然后,在即将出发的时候,格尔达发现了它。
一开始,它看起来只是一张废纸。它好像是从倒下的桌子上掉下来的,蜷成一团,像是被刻意藏起来一样躺在墙边。
不知怎的,格尔达心中产生了某种预感。半只脚踏出门的格尔达特地回来捡起了纸,看了看。
在浏览的过程中,她感到自己的脸渐渐紧绷起来。
是地图。地图上,以这一带——北部边境为中心,详细地进行了描绘。
当然,地图本身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毕竟军队在这一带行军。而吸引格尔达注意的是,泛黄的纸上用蓝色墨水点缀的优美笔迹。
格尔达永远不会忘记,是阿尔默里克亲手写下了这些文字。
这些文字似乎是身为王的参谋的阿尔默里克写下的注释。密密麻麻排列着的细小文字之间几乎没有空隙。
格尔达会读书写字,这在士兵中很少见。是阿尔默里克教她的。
地图上面用古朴的装饰体文字标注着地名,可以得知,远征军是避开南方山脉,特意从西南方向的河谷边上侵入这里的。
远征军原计划要进军的原野,其东方是冰海,西方是黑森林和湖泊,南方是层峦的山脉,而原野的正中和北方是空白。那里是「冬」的版图。
有一件事,格尔达觉得很不可思议。
那就是格尔特罗德王远征的理由。格尔特罗德王并不是一个勇敢的王。比起拿起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