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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望着不太喜欢的猪肝炒豆芽,一边感受着空腹的程度慢慢扒着饭。这时,坐在旁边的泉山以异样的眼神盯着我说:「你是装可爱才这样吃饭吧?」
听他这么一说,我感到非常委屈,于是拼命往嘴里塞饭。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脸鼓成这样好像仓鼠。丑八怪。」柴田向我抛来屈辱的话语。
我真想回击他一句「你才每天顶着一张胖嘟嘟的脸」。但我说不出口,因为嘴里塞满了饭,况且柴田在某种意义上成了我的英雄。因为——
「你不喜欢猪肝炒豆芽吗?」柴田的眼神飘向我盘子里剩下的猪肝炒豆芽。
「给我吧。」
如同相扑选手般的英雄柴田,伸出同样胖嘟嘟的手接过盘子,将猪肝炒豆芽扫个精光。我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饭菜后向他道谢。柴田一如既往没有回应。
泉山气愤地向老师告状,指责我犯规。老师只温柔地说,吃自己能吃的量就好,不需要拼命吃。
不过,对我来说可不是「吃完就算了」这么简单。为了弥补耍小伎俩逃过被责骂的愧疚,我还主动替大家倒厨余、洗餐具。
从小到大,只要和别人一起吃饭,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不仅要担心餐点分量,还要在意周围的目光,往往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我只希望不需要动脑筋、也不用花费任何心思,随心所欲、毫无愧疚感的吃东西就好。
从公司回到我的公寓大约需要十分钟车程。下班路上顺道去了便利超商。我住在一栋三层楼公寓的二楼边间,每一层有三户。
进了屋,房间里弥漫着热气。我走进狭小的厨房,顺手将超商的袋子放在桌上,然后打开水槽对面的窗户,又打开西晒的窗户。听说在冬季漫长的北方地区,很多房子都有西向窗户。我拉上了蓝色的蕾丝窗帘,让风能吹进室内。
从冰箱里拿出瓶装柠檬茶,倒入杯中缓缓喝了一口。口渴时我会喝饮料或茶,而不是水。因为水不像那些有味道的饮料,喝水常让我觉得肚子很快就饱了。
「啊——终于可以放空了。」我大大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一旦坐下了就不想再站起来。并不是因为今天工作多辛苦,只是一天要到尾声时往往觉得身心俱疲。接下来只想洗澡和吃饭,什么事都不想做。
我望着流理台上的锅子表面隐约映出的模糊倒影。
都是自己搬出来独居时购置的,但几乎没使用过。
我不禁心想,不使用的东西也会变得黯淡无光啊。
努力撑起疲惫的身驱,走去水槽洗杯子。
我将袋子里需要冷藏的食物拿出来放进冰箱,然后去洗澡。
梳洗完回到客厅,瞥见茶几上的手机在闪烁。我点开语音留言的播放图示。
「啊,是我啦。」
心直口快的语气,是住在邻镇的母亲。
我专心地听着,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柠檬茶。
「茉奈,平常有在吃蔬菜吗?家里的胡萝卜、番茄和毛豆都长得很好,回家来拿点吧。蔬菜很重要。不要光吃肉和零食。你吃不多,更要注意均衡饮食。你还记得吧?春天萝卜长那么健壮你没来拿,后来我只好分给邻居了。」
母亲总是在家前面的小菜园里快活地种菜,然后一脸自豪地将收成分给左邻右舍。
看来这次的菜也要分给邻居了吧。我将柠檬茶倒进杯子,继续听着母亲滔滔不绝的告诫,一手将买来的熟食摆在茶几上。
肉丸子、一根春卷和罗勒章鱼沙拉。
管他什么联谊会,一个人吃饭轻松多了。吃着刚刚好的分量,吃不完也不会被责备。无需在意别人的眼光,想吃再吃就好。因此,超商贩售的手掌大餐盒在我眼中简直是神物。大学时,我就常自己下厨,毕竟没办法掌控外食的分量。不只三餐,我连零食都自己动手做,自制零食还可以趁新鲜吃。
曾经有段时间,我身边有了能够一起吃饭的人。于是我在烹饪上投注了更多的热情,要是按自己的标准做两人份不够,那我就多做一点。一般来说,做两人份比做一人份更好吃,而且不论做什么,那个人几乎都一扫而空,我吃不完的,他也会帮我吃掉。这让我感到很放心,也更随心所欲地下厨,开发新菜色。
和那个人分手后,我又变成一个人,吃不完的食材囤积着也是浪费,渐渐不再下厨。锅子表面变得愈来愈黯淡,我也习惯了去便利超商购买熟食。
我端详着咬了一口的肉丸子。这是什么肉呢?或者,这是肉吗?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猪肝。
购买熟食很方便,但是也有不得不妥协的地方。
首先是味道,其次是香气,还有食材、调味、季节感、外观、营养。
一次又一次不断妥协,能让步的都让了,最后剩下分量。我吃得完吗?就算习惯了外食,每次购买前仍要仔细斟酌。
就像刚才在超商里,我从货架上拿起一个铜锣烧,一感受到它在手心上的分量,食欲瞬间减弱,只好又将其放回了货架。
吃不完的食物存放起来会变得又干又瘪,香气消失殆尽,只剩下黏腻的油脂。这样的变化往往让人感到非常沮丧。
第一通语音留言结束后,母亲又留了第二通,同样滔滔不绝地讲述与邻居的互动、公园清扫值日、鸡蛋涨价、对在家打工的弟弟的担忧、还有父亲才安装好的架子又掉下来之类的琐事。
我仰头靠在椅子上,听着母亲的声音。
不知是第几通留言,母亲似乎也抱怨得差不多了,结束前又再次叮嘱「要回来拿蔬菜喔」。然后切断了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