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幕 人偶的游戏 --Les jeux de la poupée--②

  唯有一人静静注视着弗洛里卡此时的背影。那便是玛格达莱娜。她时不时带着无邪的笑容来工房玩耍,还捎上一些点心或水果。除了处理玻璃时有些危险,会尽量把玛格达莱娜赶出去,其余时间弗洛里卡都对她不管不顾。

  说来也怪,平常静不下来的玛格达莱娜,进了锻冶场后,却变得意外地乖巧了。也许就连这个疯女人,都从锻冶场里深沉的黑暗与严肃氛围中感受到了什么。或者是从沉默着认真工作的弗洛里卡的身影里,看出了几分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意味吧。

  放在过去,弗洛里卡绝不会在自己工作时放其他人进入工房。现在则另当别论。尤其玛格达莱娜的来访,丝毫不会令她感到不适。

  在玛格达莱娜天真的守候中,她夜以继日地作业。搭起玻璃棺柩的空闲时间里,又亲手为比安卡缝了一套衣装。离开故乡以来,弗洛里卡从未碰过针线。好在她手指向来灵巧,只要记住一些基础知识,运用并不算难。不多久,她甚至从裁剪与缝制布料里找出了几分乐趣。

  为比安卡准备的义眼,也是弗洛里卡亲自制作的。固然可以让根德比恩找现成的,但为了再现比安卡的瞳色,她还是决定手工来做。而且,想起那双紫色的眼眸,她实在按耐不住自己动手的冲动。

  约定的期限无时不刻不在迫近。弗洛里卡则废寝忘食地埋头在工作中。

  ——要让比安卡,成为世上最完美的人偶。

  *

  就这样,仿佛守丧归来的人,约定的日子——九月朔日,来到了弗洛里卡门前。

  屋外仍然一片昏暗,四下静谧的时候。

  深夜二时刚过,弗洛里卡便开始了行动。这之前她片刻也没有休息,正是最疲惫的时候,却不可思议地没有半点睡意。不如说心情十分清爽。

  首先,将完成的所有作品移往那座地下教堂。搬运时候尽可能小心,不让任何人注意到。修道院的一日开始得相当早,就算天还未蒙蒙亮,也不排除撞到哪个早起的修女的可能。玻璃棺柩保持着未接合的状态,一部分一部分地移到地下,需要来回整整七趟。回过神来,便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完成移动工作,她久违地看了一次日出。然后用自制的锁封上了锻冶场的大门。

  “……呀!”

  这时,有人从身后抱了上来。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玛格达莱娜。这家伙平常会睡到日上三竿,偏偏今天醒得这么早。大约就算精神不正常,也察觉到似乎有什么要发生了吧。

  “姐姐,背我!”

  “……说的也是。总要有一个人来作见证啊。”

  弗洛里卡顺从她的请求,背起玛格达莱娜。在粲然照耀的朝阳下,踩着玛祖卡般轻快的步子,从并排的罗曼式建筑间径直穿了过去。

  *

  如今,展示在人偶馆最深处那座祭坛上的,不再是十八世纪末以来的那具的复制品,而是人偶工艺师弗洛里卡·德·露西亚的最高杰作。几处位置刁钻的烛台充当了光源,点亮这座地下教堂。

  比安卡静谧地躺在祭坛中央。身上,是弗洛里卡为她彻夜缝制的纯白婚纱。手套自指尖包裹到手肘,与礼裙同色,亦是一片洁白。她的手掌在腹部交叠,手中握着弗洛里卡亲自制作的花束。黄金般的长发左右打着卷,仿佛王公贵族的千金。肤色不加雕饰,紧闭的唇间却描画了深红的胭脂。面容藏在朦胧透明的面纱之下,左右眼眶里,嵌着弗洛里卡制作的义眼。细致卷起的睫毛装点她的眼眸。

  如比安卡所愿,她娇小的躯体,正躺在一口水晶棺柩中。经过精巧的多面切割,玻璃表面如宝石般光辉璀璨。赤红的蔷薇花瓣铺满棺底,温柔托住她的身躯。

  沐浴在煌煌烛火中,光耀的比安卡的身姿,让玛格达莱娜也不禁为之着迷,仿佛被夺走了心神。

  “比安卡……这就是我的答案。现在的你,称得上是君临人世的,最完美的人偶了吗?不……已经不必再问了。就让我告诉你吧。毫无疑问,这世上再无人能企及你的美丽。不过,这个作品……还有它的后续。”

  弗洛里卡跪倒在玻璃棺柩旁,开口讲述:

  “听我说,比安卡。白雪公主会在王子的吻中醒来。但你不一样——我知道你可没有那么容易攻陷。所以,我便在你唇上的口红里添了特别的设计。要教你知道了,恐怕会骂我这个奴隶不知高低……抱歉,但还是让我来充当王子的角色吧。”

  她说明完后,悄然阖上眼睑。颤抖的嘴唇,缓缓、缓缓靠近了比安卡的脸庞。

  啊啊……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过去伊勒内落下的药瓶,正藏在弗洛里卡怀中。她虽不知具体成分,伊勒内却也亲自向她展示了这液体的毒性,不过三两滴就能致死。弗洛里卡就在装点了比安卡嘴唇的口红中,掺入了这一猛毒。

  王子吻下之后,公主也不会醒来。

  她献上一吻,是为与公主一同死去。

  “——哈哈哈哈哈!”

  忽然,身旁传来某人尖细的哄笑声。弗洛里卡被谁猛地撞开了。

  “发什么疯!”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弗洛里卡,满腔怒火地站起来。撞倒她的家伙却在祭坛前踏着舞步般地四处乱跑。

  “切……真扫兴。”

  对玛格达莱娜发火也无济于事。她知道自己再怎么生气都会打到一团棉花上。玛格达莱娜空虚的双眼,似乎仍游移在幽境当中。大约对自己打断了弗洛里卡的决意毫不自觉吧。还是说,她真的从弗洛里卡决然的态度里看出了什么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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