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幕 人偶的游戏 --Les jeux de la poupée--②

弗洛里卡不留情面地回绝了她天真的请求。

  “喂喂,饶了我吧。到底怎么回事?以前那个修道院长去哪儿了?”

  她有些着急,试着甩掉紧抱着自己不放的玛格达莱娜。后者虽然言行幼稚,精神退回幼儿,却意外地有几分力气,说什么也不肯松手。令弗洛里卡莫名想起了另一个人:说起来,米拉娜也有些外表看不出来的腕力……

  这时,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弗洛里卡的腰际与大腿上,忽然传来一阵温热湿润的触感。接着便升起一团难言的气味。她身子僵了一僵。

  “你,该不会……”

  已经没有怀疑的必要了。等到弗洛里卡意识到玛格达莱娜失禁了时,两人的下身都已经一塌糊涂。

  “哈哈!呀哈哈哈!”

  仿佛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玛格达莱娜愉快地大笑着。弗洛里卡却连生气的兴致都提不起来,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真想让你替我去相亲。既然做过娼妓,玩弄男人肯定不在话下吧?”

  “背我嘛!背我!”

  玛格达莱娜还在自说自话。

  “唉……行啦。要背就背!这样你满意了吧!”

  拗不过她,弗洛里卡半是自暴自弃地答应了。照玛格达莱娜说的,微微弯腰。

  “哇!”

  玛格达莱娜天真地欢叫一声,挂到了弗洛里卡身后。

  *

  数日后,根德比恩便派人送来了弗洛里卡要求的材料。他办事一如既往地滴水不漏。看见玻璃之类的易碎材料都保护得完好无损,弗洛里卡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制作玻璃工艺必要的喷灯与其他一些订制的工具也准备万全。

  葬礼之后,比安卡的亡骸一直停放在教堂中。毕竟不能在那儿开工,弗洛里卡就将比安卡移到了工房里。

  摘除内脏后,比安卡的躯体已然是完美无缺的人偶,自然与腐坏无缘,如今依旧美丽不改。

  忽然想起什么,弗洛里卡走到墙边,向方砖砌成的墙面上,一片积满灰尘的地方吹了吹,几处人为凿刻的痕迹就如古代壁画似的浮现了出来。

  她认得这是什么。

  那已是许久以前的事。

  这座锻冶场曾是<机关>的实验场地之一。被送到这间修道院不久后,弗洛里卡就向根德比恩要来使用锻冶场的许可。她在偶然间发现了墙面上的这些刻痕。自幼被囚禁于此,无力反抗的少年少女们,将灵魂的恸哭一道一道凿在了墙上。

  那里刻着谁死前的梦呓。

  那里刻着谁留给母亲的遗言,希望她不要为自己的离去而悲伤。

  那里刻着男女的面容,许是谁记忆中父母的模样。

  歪歪扭扭的文字,不少已经识不出本来的含义。

  弗洛里卡的工房,就选在这样一处充满了冤死灵魂的地方。换作常人一定唯恐避之不及。她却一步一步,将这里武装成了自己的城塞。

  “距离期限还有十日。哼……不得不感谢你啊,埃里克。十天时间,够做太多事情了。到了最后的最后还在小瞧我,这就是你最大的失策。”

  向着比利牛斯山脉的北方,弗洛里卡傲然地低语道,好像在倾吐心中的黑暗。

  只要能实现比安卡的愿望,她便再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她想象着沉眠在水晶棺柩中的比安卡,又在比安卡身边,添上静静咽下最后一口气的自己的模样,喜悦便从心底涌了上来。她根本不相信根德比恩的话。虽然声称是要她去“恋爱”,到头来肯定还会不择手段强迫自己生下后代吧。讲述他的念想时,老人眼里已经透露出几分疯狂。那是一双只为达成目的,就能毫不犹豫牺牲一切的疯子的眼睛。与弗洛里卡尚且年幼身在故乡时,妄图拐走她,死在乱枪之下的那个男人的眼睛一模一样。

  话说回来也实在可叹。埃里克·根德比恩或许真的老眼昏花了,竟没能看穿弗洛里卡拙劣的谎言。也不知是被欲望蒙蔽了双眼,还是玛丽安与米拉娜的意外让他乱了手脚。

  最令弗洛里卡难以忍受的,是根德比恩那冷漠的态度。比安卡完全变成人偶不过几日,他竟然就上门说媒来了,提出口的还是这么一桩教人反胃的交易。

  在根德比恩眼里,只属于比安卡与弗洛里卡两人的,那个无上幸福的世界究竟算什么呢。在那段时而甜蜜似要融化其中,时而痛苦仿佛头戴荆冠的时间里,是比安卡侮辱了弗洛里卡的骄傲。是比安卡剥夺她的尊严,又将之蹂躏成碎片。是比安卡让她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悸动——那无疑是成为某人所有物的欢欣。

  弗洛里卡曾以为,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神明。

  如今她却如此确信:

  比安卡就是自己的神。

  她的整个世界,都构筑在指向比安卡的思念之上。

  第十四场 蔷薇的封印

  对曾经的弗洛里卡而言,所谓创作,便是对人类生下的人偶的复仇、破坏与处刑。她推崇的人偶工艺的神髓便在于此。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暂时忘却自己的无力,才采取这样的方式聊以自慰罢了。与掐掉灯光后做的那些罪恶的自渎没有区别。这样的创作又有什么意义呢。人偶又无法理解自己被杀的处境,再怎么处刑都无济于事。

  而她以比安卡的亡骸为素材进行的创作,却并非那般低劣的行为。清浊并吞,没有丝毫见不得光的地方。做这份工作时,她内心澄明而静谧,只如在大理石快中望见了完美的神像的雕塑者,默默地凿削。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