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的视线魇住了,女骑士的表情渐渐染上了困惑之色。两张脸都显露出警戒的模样。
“我的钉……是否定自我意识的钉。我的钉……是否定自我意识的钉。我的钉……是否定自我意识的钉……”
弗洛里卡已几近无我的境地。
“呜……!”
终于,她们再藏不住脸上的骇然。
好像感受到什么压迫,右脚向后撤了一步。紧接着,左脚也后退下去。
生在『孵化器』中的她们,因为怪异的身体特征,曾一度面临被废弃的命运。这时救下她们的就是那坐着轮椅的绅士。此后,两人就将根德比恩视作主人崇拜。为保护他,自幼便接受了严格的军事训练,以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危险。甚至曾以训练的名义踏上过真正的战场。不断转战各地的日子里,纷争地带留下了长着两个头颅的新兵的传闻。无论军队身处怎样的险境,她们两人总能逃出生天。
在战场上活下来的秘诀,便是无论何时都不能轻视自己野性的直觉。两人在这点上无人可以匹敌。只要察觉到生命危险,就算抛弃同伴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撤退。
或许两人这独特的直觉与米拉娜的感受力有所共同之处。面对不断喃喃自语暗示着「钉」的弗洛里卡,特威德尔丹嗅出了几丝危险的气息。特威德尔蒂也不例外,脖颈上冒出疙瘩来。
本能正不断地敲响警钟。告诉她们,弗洛里卡·德·露西亚——这个人很危险。
弗洛里卡粲然的双眼,追上了特威德尔丹与特威德尔蒂的眼睛,再没有移开。她此刻的目光,甚至比起与米拉娜对决的那天,还要尖锐而透彻。
不幸的是,米拉娜表演“人偶的华尔兹”的那天,她们两人也在场。特威德尔丹与特威德尔蒂亲眼目睹了米拉娜变成球形关节人偶的情景。
米拉娜用自己向她们证明了,就算生为拥有柔软皮肤的人类,也可能变成人偶死去。
据说玛格达莱娜曾以自己的子宫为人偶工房,生下许多球形关节人偶。然而,比起人的子宫,这个世界本身,不更像是一座宏伟的人偶工房吗——
无法从弗洛里卡的双眼上移开目光,特威德尔丹与特威德尔蒂渐渐被缠上心间的幻想支配。接着感觉脊背一悚,似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爬了上来。恐惧均等地植入到她们的大脑里。这份久违的危机感,竟教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怀念。
她们察觉到了征兆——自己或许会在此丢掉性命的征兆。过去,她们只要嗅到一点不妙的气息,就会当机立断地逃跑。现在却被冻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抱歉了,主人!”
从怀中拔出手枪,双头的女骑士异口同声地喊道。她们没打算杀掉弗洛里卡。只想射穿手脚,分散她的注意力。
“闭上你的眼睛,弗洛里卡!”
两个脑袋一齐大吼,手指扣下扳机。缠绕着回响的枪声,飞射而出的铅弹从弗洛里卡的左腕边擦了过去。即便如此,弗洛里卡也没有停止咏唱。她全身上下涌出森然的鬼气,愈发助长了特威德尔丹与特威德尔蒂心间的恐怖。
终于,弗洛里卡竭尽全力地大叫出声:
“我的钉——否定你们的自我意识!”
她的双眼愈发璀璨,浪涛般迸发而出的幻想冲向双头的女骑士,霎那间将两人吞没,令其窒息,将她们彻底支配。无数的钢钉仿佛流星失坠贯穿骑士的身体。无论如何暗示自己这是幻想,钢钉都无止尽地飞刺过来,紧随其后便是惨烈的痛楚。两个脑袋合唱般地尖叫。钉子锐利的尖端刺破皮肉,硬生生顶开肌肉纤维。两人在异物没入躯体的鲜明触感里震颤不止。幻想带来的疼痛平等地扎进她们的大脑里,变换成真实的痛楚。仿佛被束缚在目不能视的十字架上,双头的女骑士大张着手,双腿僵直地立在地上。每有一枚钉子刺进身体,她们便像被电击的青蛙尸体一般痉挛一下。空洞的眼睛没有去处。因为那四只威吓般望向弗洛里卡的眼球里,都赫然立着一枚钉子。意识到眼球将被扎破的瞬间,脑中的想象就化作现实,剥夺了她们的视觉。勉强不至于昏死过去的两人的自我也彻底没入黑暗之中。意识的余烬里,双头的女骑士想到了自己的死亡——于是她们便死了。两人共用的一个心脏停止了跳动。现实的身体上找不到半个伤口,本应向大脑输送血液的心脏却终止了运转。接着双膝跪地,向后倒了下去。
弗洛里卡急促地喘息着,疲惫的视线望着那怪物般的女人的尸体:目眦欲裂的双眼。落幕演出的歌手般张开的嘴唇。病态地苍白的脸颊。顶在肩膀上的两张死相分毫不差,显露出她们被逼至绝境时候的模样。
这时,一点细微的响动引去了弗洛里卡的注意。一直趴在桌上午睡的玛格达莱娜终于醒了过来。她揉揉睡迷糊了的眼睛,看见绑在十字架上的弗洛里卡,便露出笑脸。接着仿佛想起了什么,摇摆着礼裙裙裾,翩翩地跳起舞来。
“这是……”
弗洛里卡睁大了眼睛。眼前孩子般天真又拙劣的动作,竟让她感觉难言的熟悉。片刻后才想起来:玛格达莱娜胡乱的舞蹈,与“斯万尼尔达的独舞”有些相似之处。
那天,在“人偶的华尔兹”前,米拉娜曾跳过这段独舞。沉浸在她完美技艺中的观众,根本无法想象接下来等待着自己的,将是一幅如何惨烈的画面。仿佛追忆着那一分一秒,玛格达莱娜踩着舞步。她天真烂漫的笑容里却没有任何思虑,似乎只是一时兴趣的举动罢了。好像根本看不见身旁双头的女骑士的尸体。
弗洛里卡就这样观望着玛格达莱娜的游戏。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不能这样一直挂在十字架上。和代理院长芭芭拉聊过后,根德比恩就该哼着小曲回来了。现在,只有玛格达莱娜是她的救命稻草。
“拜托了,玛格达莱娜!放我下去!”
她声嘶力竭地朝着悠然跳着舞的玛格达莱娜叫喊道。叫了一遍又一遍。弗洛里卡呼唤得愈迫切,玛格达莱娜就愈觉得有趣,嘻嘻地笑个不停。
第十七场 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