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害臊吗?”
“我确实到年纪了,作为男人也失去了功用……但心里还宝刀未老啊。就是所谓『独身者』的典型吧。啊啊,弗洛里卡,你可听说过『独身者的机械』(Machines Célibataires)这种说法?”
弗洛里卡紧盯着老人,却一言不发。根德比恩耸耸肩,叹了口气,又换上一幅激昂的口吻解释道:
“那是米歇尔·卡鲁日在二十世纪提出的概念,后来他还出版了一本以此为名的著作。卡鲁日在马塞尔·杜尚《被独身者们剥光衣服的新娘》和弗朗兹·卡夫卡的短篇小说《在流放地》里出现的杀人机器里发现了共同之处,就是所谓的独身者性质。之后他又在不少艺术作品里发现了这种『独身者的机械』。利尔·亚当《未来的夏娃》里出场的人造美女也是一例。”(注:《被独身者们剥光衣服的新娘》即是杜尚名作《大玻璃》的原名)
弗洛里卡皱着眉毛听他侃侃而谈。利尔·亚当自然全部读过。她一直自称的“人偶工艺师”的立场,与根德比恩说的“独身者”就有不少相似之处。不多久,她就理解了根德比恩的言外之意。
“……你想说,修道院这片剧场般的空间,在你身上就发挥了『独身者的机械』的作用?”
“就是如此。与俗世隔绝的修道院,纯洁无暇的少女们寄身其间,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我身为<机关>的职员,绝不能对你们出手。何况到这个年纪就更有心无力喽。无论怎么鉴赏少女,在心里把玩……肉体的结合都是做不到的。葛蓓留斯博士也是这样啊。之所以制作自动人偶葛蓓莉亚,到底还是因为没法舍弃对斯万尼尔达的爱。”
在十余岁的少女面前自虐般地坦白自己老朽的丑态,根德比恩长叹一口气。这时传来的稍显迟疑的敲门声掩盖了他颤巍巍的叹息。老人沉默着,朝特威德尔丹与特威德尔蒂扬起下颌。双头的女骑士点点头,沉稳地走开了。不过一分钟便回来,向根德比恩恭敬地报告到:
“代理院长芭芭拉阁下想见您。修道院向来禁止男性入内,关于这次有年轻男人来拜访的事,她想请您再考虑下……”
“唉唉,这位代理院长脑子转不过弯,尽会给人添麻烦。还是玛格达莱娜——不,还是蕾蒂西亚会办事啊。”
根德比恩瞥一眼旁边的玛格达莱娜。也许是吃得心满意足了,她正歪头趴在桌上,享受午睡的时光。外表虽然成熟,睡脸却如婴儿般地天真无邪,涂了口红的唇角似乎下一秒就要滴下口水来。
“没办法……我去安抚芭芭拉阁下。你们两个在这把她盯紧了。”
“明白。”
双头的女骑士异口同声地答道,向着轮椅上逐渐远去的根德比恩的背影,深深地行了一礼。
第十六场 双头的女骑士
目送主人离去后,特威德尔丹与特威德尔蒂背靠着入口旁的石壁,抱着双臂微微低头,陷入了沉默。死寂充斥着祭坛四下,让重力也沉了几分。唯有玛格达莱娜会不看气氛地,时不时说几句梦话。
感觉浑身一阵恶寒的弗洛里卡,朝双头的女骑士那边瞥了好几眼。她们是根德比恩的护卫,本来该半步不离那男人左右的。根德比恩却刻意将她们留在这里,除了试图借此向弗洛里卡示威,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
黎明时候,被双头的女骑士攥着衣襟打得昏死过去的痛苦,还残留在弗洛里卡身上。故乡的父亲有些艺术家的偏执气质,曾动手揍到她脸上。到这座修道院来后,更挨过蕾蒂西亚的鞭子。她对暴力本身已经司空见惯。特威德尔丹与特威德尔蒂的暴力却有根本的不同。弗洛里卡从中感受不到丝毫的感情,挨揍时,对上的也是两双虚无的眼睛。她这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不参杂任何情感的,纯粹的暴力。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害怕,双头的女骑士忽然走了过来,站在弗洛里卡面前。四只眼睛动了动,仰视着弗洛里卡:
“安心吧。主人只让我看好你。”
“没让我接着今天早上的份对你动手。”
特威德尔丹先开口说半句,特威德尔蒂又接了下去。
“……既然这样,为什么又和我说话?他可没指示你这么做。”
弗洛里卡话里带刺地说。女骑士肩上的两个脑袋面面相觑,又看向弗洛里卡。这一举一动都同步得近乎诡异,让弗洛里卡感觉越发恐怖了。
特威德尔丹与特威德尔蒂交替着开口。
“因为我对弗洛里卡·德·露西亚,有些好奇。”
“说是好奇,和讨厌也没什么区别。”
“为什么拒绝联姻?”
“为什么拒绝出产?”
“你口口声声说要为了比安卡守护纯洁。”
“可那只是自以为是的想法罢了。”
“如果见过下界的惨状,你还能……”
“吵死了,闭嘴!”
弗洛里卡下意识地大叫道,先前挨了拳头的侧腹又钝痛一下,她好不容易才把痛呼咽了回去。
“我的身心都献给比安卡了!我是比安卡的所有物!”
“只有像你一样『受眷顾的人』才能说出这种话。”
“如果站在我们这些『不受眷顾的人』的立场上——”
“你还能说出同样的话吗?”
两人层层叠叠的话让弗洛里卡皱起了眉头。看着面前亲昵并排在一人肩膀上的两个脑袋,她才猜到了“不受眷顾”是什么意思。
“你们,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