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幕 人偶的华尔兹 --Valse de la poupée--③

不对!我要求自己作伴奏,是想着发生什么意外,可以停下音乐打断米拉娜的舞蹈……”

  『……到头来,不还是没有打断演出。』

  “不是没有打断!是没办法打断呀!就连承认败北了的弗洛里卡,米拉娜也不允许她走下舞台。我也……没办法停止演奏!没错,是米拉娜的舞蹈不允许我中断音乐!就当我求你了……求求你一定相信我!”

  『喋喋不休,烦死人了。不过,既然结果无可指摘,你本来打的什么算盘,根本无所谓。去吧!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顾忌的?米拉娜已经亲手舍弃掉那身你最讨厌的柔软皮肤,只为博得你的宠爱。既然如此,能做的便只剩下一件事了。脱掉那身逼仄的修女服,跃入比黑夜更加暗沉的阴影之中,一丝不挂地与她起舞吧!』

  “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哼。我不过是藏身在你心底,丑恶淫靡的女人的具象罢了。也许穿上紫色与朱红色的衣服,戴上金子宝石与珍珠的装饰,会更合你心意一些?——『我正是大巴比伦,要作世上的淫妇和一切可憎之物的母』。啊啊,此身即是那美丽的大淫妇!』(注:原文此处引用圣经中的两节:“那女人穿着紫色和朱红色的衣服,用金子宝石珍珠为妆饰”(启17:4)与“在她的额上有名写着说,奥秘哉,大巴比伦,作世上的淫妇和一切可憎之物的母亲”(启17:5))

  这句宣言如一道雷霆,击中了玛格达莱娜。她挤不出半点驳斥的话,只能凄惨地僵直在原地。

  女人流露出邪恶的笑容,手伸向玛格达莱娜的修女服,然后粗暴地脱了下来。啪嗒落地的修女服,如破破烂烂的抹布一般,映入玛格达莱娜空虚的双眼中。紧接着,纯金的玫瑰念珠与洗旧了的衬衣都仿佛凝固的痂痕,陆续从她身上剥落。

  已经分不清竟是那大淫妇强剥去她的衣物,还是玛格达莱娜自己主动脱下的了。终于,她的腹部,象征了无数次剖腹手术的疵痕显露出来。装点着伤痕,辉煌的银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裸露出一身妖艳的雪白肌肤,玛格达莱娜压到了米拉娜身上。

  有如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可人,心焦如火的她顺从欲望,亲吻如雨点般落下,开始爱抚米拉娜的身体。

  血脉偾张的情欲教她浑身颤抖。玛格达莱娜的爱抚仿佛潇潇的春雨,昏沉而失落,又带着几分寂寥。浑然不觉中,幽暗的天色掩埋了窗边,这场无人知晓的情事也尽数遁入黑暗。

  第十四场 干涸的胎儿

  听到“摇篮”一词时,玛丽安最先联想到的便是母亲的胎内。

  密桃罐头般浸泡在羊水中的婴儿,如被脐带束缚的囚犯,迫不及待等候着降生的一刻。而近在咫尺的距离里,还漂摇着另一个胎儿。本就狭小的摇篮,不得不分给玛丽安与莉洁特两人。

  然而,不知不觉间,莉洁特却成了个废弃品。连在她身上的脐带断掉的一瞬,在玛丽安脑海中留下了隐约的印象。

  莉洁特每天都在发生变异。

  肌肤失去热度,变得不再水灵,取而代之是素瓷般的光泽。各处关节逐渐显露出球体形状。原本依赖脐带勉力维生的弱小胎儿,终于成为了强大的非生物。

  幼时,玛丽安曾将这段不可思议的幻想视作胎儿时代的记忆,对其深信不疑。随口向人提起,还闹出了好大笑话。眼眸未开的胎儿,怎么可能看见子宫内部的光景呢。许多修女搬出这套说辞,苦笑着想要说服她。说辞看似委婉,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态度。玛丽安的主张由此被彻底封杀,教她生来的内向性格愈演愈烈了。

  胎内的幻想被抛弃在忘却的彼方。偶尔会莫名其妙地在脑海里闪过,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说出口了。结果,这件事就连米拉娜也不知道。部分是因为觉得对方不会相信这般离奇的故事,更多却是因为玛丽安本人也开始动摇,不再相信自己的记忆。

  母亲胎内,每时每刻都向着人偶变化而去的,真的是莉洁特吗。如果背负了人偶化命运的人并非姐姐,而是自己呢。如果那些片段并非如她一直以为的那样是自己的记忆,而是莉洁特见到的光景呢。

  ——你能作为活生生的人类诞生,是因为莉洁特连着你的份,背负了成为人偶的命运。

  白天,弗洛里卡转述的这句话,在玛丽安心中激起了一片涟漪。

  第十五场 恶之花

  夜半,玛丽安套着睡衣,踩一双拖鞋,悄悄溜出了宿舍。提在手里的洋灯点亮黑暗,她把莉洁特抱在手臂间。好巧不巧,不久前在浴场撞到玛格达莱娜那天,也是一模一样的打扮。就连手边带的东西都分毫不差。唯有嵌在夜空的月亮变换了形状。几天前皓然映出赤身裸体的玛格达莱娜的,是一轮满月。今日的却是一弯眉月。

  ——今晚的月亮,泛着异样的红光,将地上照得一片朦胧。

  疗养院隐没在昏沉的夜色中。

  米拉娜搬入这处别栋后,玛丽安来探望过好几次。不过带莉洁特一同前来,这还是头一回。理由说不清楚,就连玛丽安自己也没理出头绪。不过想到要让莉洁特靠近人偶化的米拉娜,心里确实有点抵触。现在再回头去看,她多少意识到了米拉娜希望自己能够摆脱对莉洁特的依赖。这么说有几分自卖自夸的意思,但在玛丽安眼里,米拉娜的举动真像在和莉洁特争风吃醋。

  今晚的玛丽安心底却别有打算,这才刻意带上了莉洁特。首要目的,是得确认从弗洛里卡那儿听来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她心知自己有点风声鹤唳。就连告诉她的弗洛里卡本人也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想想也不奇怪,毕竟只是根德比恩的一句玩笑话而已。

  即便理解这背后的渊源,玛丽安还是没能放弃冒险一试的想法。她想为成为了不变的存在的米拉娜,带来某种新的变化。虽然希望渺茫——但如果莉洁特在玛丽安的人偶化中扮演了防波堤的角色,说不定她也能在人偶化的米拉娜身上发挥什么意外功用呢。

  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玛丽安踏入疗养院中。屋内四下无人,万籁俱寂。负责医疗的修女们严守修道院戒律,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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