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幕 人偶的华尔兹 --Valse de la poupée--②

p;“……不知道。我问埃里克伯伯,他也没告诉我。”

  “这样……”

  自米拉娜降生开始,这幅油画就与她形影不离。反过来说,她除去这幅画就一无所有了。另一边,玛丽安与弗洛里卡被送来时,至少身边还有些含着父爱母爱的物什。

  年幼时,每与画上的女人相对,哀愁的思念与深深的憎恶就在米拉娜心中绞作一团。随着年龄增长,她逐渐理解自己的处境,画里藏着的事实也逐渐浮现出来——与其他两人不同,自己从未得到过父母的爱。

  正因爱着女儿,玛丽安与弗洛里卡的双亲才情非得已将她们拜托与<机关>。米拉娜的母亲却并非如此。所谓人偶偏爱症,正适合用来形容玛格达莱娜。一如弗洛里卡所说,她眼中除了人偶就再无其他,自己的子宫也不过生产人偶的工房。她怀孕,然后产下人偶。产下人偶,又再次怀孕。娼妇玛格达莱娜便是如此过活的。

  其中却出现了米拉娜这个意外。意外又引来了<机关>。把孩子交予他人时,她脸上想必是一幅淡漠的表情吧。此后的玛格达莱娜又走过怎样的人生,就再不为米拉娜所知了。根德比恩也不愿意透露一点消息。也许曝死在巴黎的街头,也许还继续着野猫般的生活,怀上又生下人偶。

  “这个人……和米拉娜很像呢。”

  怔怔注视着那幅画,片刻之后,玛丽安不假思索地感叹道。米拉娜闻言,眨了眨眼。

  “哎,讨厌。我长得没这么招摇吧?胸部也不如她大。”

  “我不是那个意思。像发色、眼睛的颜色,相貌轮廓之类的……越看越觉得和米拉娜一模一样。如果真的是米拉娜的母亲也不奇怪呢。”

  “是吗?我自己倒是看不出来……”

  “所以,这幅画和米拉娜要跳‘人偶的华尔兹’有什么关系?还有,画上的妈妈……肚子上有伤疤。看着好疼……”

  米拉娜苦笑着,手指上下梳过年幼玛丽安翘起的头发。感觉痒痒的,玛丽安缩了缩脖子。

  “那不是伤疤。是手术留下的痕迹。”

  “手术?”

  “剖腹产手术。玛格达莱娜——大家都叫她‘人偶的母亲’。要是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是个人偶,你觉得母亲都会怎么想?”

  “……肯定会很伤心吧?”

  “嗯。但玛格达莱娜不一样。她深爱着人偶,每年都会生下一具。因为人偶的硬质皮肤容易在顺产时刮伤产道,就理所当然选择了剖腹产。可惜十五年前那次手术,出来的不是人偶,而是活生生的婴儿。那个婴儿,就是我。我猜她恐怕相当失望吧……虽然埃里克伯伯什么都没说。但他不愿多说就是最大的证据。”

  米拉娜只是在命运摆布下,偶然成为了正常的人类。不想这份正常,却教她成了母亲眼中的异物。正常造就了异常。假如拥有坚硬皮肤与球状关节,也许米拉娜此刻还能依偎在母亲怀中。也许她能坐在母亲膝间,感受母亲的手抚过自己的长发。也许母亲就愿意给她拥抱,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啊,米拉娜!”

  眼里玛丽安吃惊的样子,逐渐模糊、歪曲、变形。米拉娜流泪了,她自己也不知不觉。好像春天消融的冰雪,大粒的泪珠满溢而出,簌簌地坠落下来。她并不悲伤,因为不必为此悲伤。为抛弃自己的母亲落泪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无论怎样否认心底的感情,她也无可避免地要去寻找——寻找母亲。寻找成为人偶的方法。她不得不演出葛蓓莉亚,因为那是实现心愿唯一的希望。

  第八场 月娥之女

  半夜,玛丽安迟迟没能进入梦乡。她把莉洁特抱在胸前辗转反侧,不时在黑暗中发出一声叹息。身体想要休息,意识却越发清醒。平常天一黑就上身来的睡魔。不知为何偏偏今天没有到访。

  “……唉,睡不着呀。”

  她把罩着脑袋的羽绒被掀到一旁,伸手摸索,点亮床头的洋灯。橙色的灯光溢满房间,朦胧而柔和。对面墙边,米拉娜已经睡着,发出低低的呼吸声。她面向着石壁,胎儿般地蜷着身体,好像将一切都背弃在身后。她在睡梦中,也念着抛弃自己的母亲吗。

  一个房间,两张床铺。朝阳升起时,落在自己脸颊上的她的亲吻。早安,玛丽安。婉转的声音,平凡的对话。真可爱呀,玛丽安。夜幕降临时,落在自己额间的她的亲吻。晚安,玛丽安。两人同住的生活总是这么新奇,处处都有米拉娜的温热。但共有生活空间绝非全然一件好事,玛丽安直到今晚才理解了这点。

  她痛感自己的失态,心里留着几分后悔。睡不着也是这个原因。早知道就不追问下去了。至少,那不是现在的自己有资格触碰的话题。

  米拉娜唏嘘的抽泣,现在也还萦绕在耳畔。也许比起不知所措的玛丽安,米拉娜本人更为这突如其来的泪水感到困惑吧。

  玛丽安问得如此鲁莽,米拉娜也不见生气,只是平常地拿出了那幅油画。她主动揭开了画上长久以来的封印——就连米拉娜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做法有些太欠考虑。她从未想过玛格达莱娜的肖像在自己心中竟然有那样的分量。母亲,与命运——仿佛撕开了所有伪装,重重压迫在自己的胸口。

  与米拉娜一样,降生后就受到<机关>保护的玛丽安,对自己的双亲却近乎一无所知。父亲好像住在里昂,是个普通的银行职员。母亲则是家庭主妇,生下她不久,没能熬到出院就死去了——这些就是她对父母为数不多的认识。得知母亲离世也鲜有实感,对不剩多少印象的父亲亦没有执着。

  “……埃里克伯伯太过分了。”

  玛丽安鲜少这样愤怒。既然明白事实残酷,又为什么要告诉米拉娜呢。偏偏还把玛格达莱娜的肖像也给了她,未免太恶毒了。最后又闹得弗洛里卡都知道了米拉娜的身世,已经不是多嘴二字可以解释的,完全就是无法原谅的恶行。

  不过她对根德比恩的义愤填膺只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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