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幕 人偶 --La poupée--

msp;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根德比恩咧嘴笑笑,点燃第二根烟草。

  越过烛台上悠然摇摆的火光,蕾蒂西亚凝望着那沉浸在烟草滋味中的老绅士的鹰钩鼻。

  ——埃里克·根德比恩。

  听说他是比利时人。将那三名少女异物送入这座唯有年老修女居住的静谧修道院的,就是眼前这位人物。根德比恩在俗称作<机关>的国际组织里担当干部,又兼任这座修道院的运营,是蕾蒂西亚与下界沟通的渠道。

  在这座遗世独立的秘境中,人们度着中世纪般的生活,却少有不便之处。这都源自<机关>的施舍。依国境线该划在西班牙境内的这座修道院里,却奇怪地通行法语。考虑到<机关>的根据地定在巴黎,也就不难理解了。

  “虽说如此,也实在教人意外啊。都铎家的主人,竟然如此轻易就把养育了九年的爱女让给<机关>。我记得开始时候无论<机关>怎么劝诱,他都不为所动,全靠个人积蓄将女儿养育到了今天吧。”

  “都铎家也早没落了。如今下界正一日一日迫近灭亡。这片土地上,唯独人类将静静迎来落幕。近年已再听不见新生儿的哭声。半世纪里,作为人类诞生的新生儿在全世界也不出百人。何况其中大半宝贵的生命……都浪费在我等扭曲的实验之中了。你也有所听闻吧——稍作想象就足教人浑身战栗的,那些关于受孕与出产的医学实验。若不是十七年前……<机关>因为内部分裂削减了势力,弗洛里卡和米拉娜,还有玛丽安都会成为那些实验动物之一。她们好不容易才逃过变成标本的命运。”

  “你这么说,难道现在她们就不是标本了吗?对俗世的污秽一无所知,只在名为女修道院的玻璃箱中展翅的永恒的少女们。若这称不上标本,还有什么算是了。”

  “永恒的少女啊……在我看来,修女蕾蒂西亚·圣西尔才是配得上这名号的第一人吧。”

  “……”

  面具之下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根德比恩知道那是眼前女人发出的失笑。除了与她往来已久的根德比恩,任谁也不能理解到如此地步吧。虽说是失笑,这位严厉的修道院长会发出笑声,未免也太稀罕。

  “你说我——我是永恒的少女?这玩笑未免太不好笑了。”

  “非但不是玩笑,我还以为那是你的本质。”

  “实在不巧,我只是一个背负罪孽(胫に伤を持つ)的污秽女人罢了。”(注:背负罪孽原文为“胫に伤を持つ”,直译作“小腿有伤”)

  “哈哈!你的罪孽与其说在背后,不如说在腹上吧?想来也有好久没有拜见过你小腹上的伤痕了啊。”

  口中说着卑劣的话,根德比恩的表情里却没有丝毫的情欲。唯有慈爱二字能形容他此刻的神情,仿佛孙女将要演奏钢琴时,祖父满怀期待的模样。

  蕾蒂西亚分开颌下重叠的双手,只有那么一瞬——有如孕妇怜惜自己的孩子,她的右手轻抚着腹部。旋即又重新在颌下叠起双手。

  “您说笑了。再见到也只会脏了眼睛吧。”

  没有怒意,亦不含着嘲弄或羞耻,蕾蒂西亚只是淡淡答道。正因如此,根德比恩也没有在这位庄严的修道院长的过去上多做纠缠。

  直到“笃笃”的敲门声打破此刻的沉默。

  第六场 莉洁特·尤贝尔

  蕾蒂西亚与根德比恩开始对话,不过多久,玛丽安就手捧着盛了红茶与蛋糕的托盘,摇摇晃晃向中央栋走过去了。

  本来端茶的工作应该由修女们负责。唯独这次任务交给了玛丽安。虽然蕾蒂西亚说这是“抛下莉洁特离开的惩罚”,可就算是不晓人情世故的玛丽安,也不难理解她的意思——莉洁特姐姐正在修道院长的房间里等着自己呢。院长的言下之意,是既然要接姐姐,就一道把客人的茶水端来。

  中央栋的玄关前,身穿黑衣的人好似蜡像一样伫立。那是埃里克·根德比恩的护卫。两人是同卵双胞胎,右一个自称特威德尔丹,左一个自称特威德尔蒂。长相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毫无分别。(注:特威德尔丹与特威德尔蒂即《爱丽丝梦游奇境》中的叮当兄弟,或译作对头嘟与对头嘀。此处采用完全音译)

  头发是近乎白色的灰色,皮肤苍白,眼角细长,教人联想到爬行动物。眉毛纤细凛然,鼻梁高挺,薄嘴唇红似鲜血。若不是身上齐整的西服胸口微微地鼓起,乍眼看几乎分辨不出性别。

  玛丽安八岁时,为她们两人起了这两个名字。此后每到修道院来,她们就半开玩笑地报上这对外号。

  每每见到两人,玛丽安心中都会升起奇妙的困惑。混熟以来,她已经习惯把特威德尔丹和特威德尔蒂当作“两人”看待,可用“两人”来形容她们,到底合不合适呢。她总有些纠结。

  一个身体上,顶着两个脑袋的姐妹。

  ——双头的女骑士。

  那正是特威德尔丹与特威德尔蒂。上衣与白衬衫都出自特别订作,衣襟的形状与不少设计都是独一份。

  瞥一眼玛丽安身上的衣服,特威德尔丹露出亲切的笑容。

  “还以为又有哪位光临,原来是可爱的爱丽丝迷路了呀。”

  左右对称地,特威德尔蒂也露出笑脸。

  “要找披着背心的白兔的话,他就在里边。正和修道院长聊天呢。”

  两人声音一致地嘶哑,从外貌看,年龄该在三十上下。虽然比米拉娜或弗洛里卡要年长一轮有余,却远比根德比恩或修女们来得年轻。

  她们似乎对玛丽安的打扮很是喜欢,被夸个不停的玛丽安也得意忘形,一时兴起故意摆出大小姐的姿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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