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与双亲的别离。与人世隔绝的时光……忧郁的由头一个一个涌现出来,弗洛里卡又用人偶工艺这种崭新的创造形式,将忧郁一份一份埋葬下去。她借此学会了自我排解。
然而对阿依达的留恋从未消失。那天,隐约萌生在玻璃箱另一侧,初恋那甜蜜而哀切的思念,至今仍作为一份回忆,烧灼在这纯粹的处女心中。
她心中姑且有所预料。
那时的感受,此后也不会再度经历,终会成为穷尽此生也独一无二的体验吧。正因这样才有其价值。
明知如此,弗洛里卡也不得不去寻找。
寻找比阿依达更值得自己施以工艺的人偶——。
“既然这样——”
冷不防地起身,弗洛里卡在石壁上捻灭烟草的火焰。接着迈出锻冶场,向西栋走去。
比阿依达更加完美的人偶,她心中唯有一个人选。
第十场 自动人偶的精度
芭蕾练习结束,在沐浴场洗去汗水,米拉娜向西栋走去。
在还有巡礼者来拜访修道院的年代,西栋似乎被曾用作他们的宿舍。矫饰过度的粗野轮廓正贴合了罗曼式建筑的特征。
入口正上方有半圆形的门楣(tympana)结构,虽然磨损严重,还能隐约看出上面雕刻着的奇妙图案。或人物或鸟兽,主题各不相同。
门扉近旁有形似圣母玛利亚的女性浮雕,造型却像个丰满的乡里妇女,表现出鲜明的时代与地域特点。
西栋内部有四个房间。目前分给玛丽安、米拉娜和弗洛里卡一人一间。考虑到除了修道院长蕾蒂西亚,别的修女都在集体宿舍里起居,可说是相当破格的待遇了。空置的那个房间则被当作杂物间使用。
米拉娜正要踏进自己房间时,身后的门仿佛被暴风掀开似的猛地开启。她被吓个正着,差点儿一屁股摔倒在地,好在下盘稳健才立住了脚步。
弗洛里卡气势汹汹地冲到过道上。
“我有话要和你说。”
于是抓着米拉娜的手腕,就把她往门里拉。不必多说,这门对面就是弗洛里卡的房间。
窗户紧闭,只点着一枚蜡烛。废品杂乱堆积成山,地上灰尘恐怕有一厘米厚。闻到什么药物般刺激鼻腔的臭味,米拉娜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说什么?”
听见米拉娜困惑地发问,弗洛里卡这才松开了手。她每日匠人似的作业不断,腕力自然也不一般。米拉娜雪白的肌肤上留着弗洛里卡的指印,似乎红肿了一块。
“你敢和我‘决斗’吗。”
只一瞬,米拉娜就理解了弗洛里卡口中的“决斗”指的究竟是什么。同时也感到一阵奇妙的违和感。
两人在这修道院里共同度日,总有一日免不了要“决斗”吧。米拉娜甚至将之视作宿命看待。但提出决斗的不该是弗洛里卡,而应当是米拉娜才对。与外向的米拉娜不同,弗洛里卡生性就十分内向。这样的她先向自己开了口,不得不教米拉娜感到些许的不情愿。好像弗洛里卡不作商量,就打破了两人长久来心照不宣地筑起的关系,让米拉娜有些忿忿不平了。
米拉娜与弗洛里卡。
从两人钟情的事物中,能显著地分辨出她们意识的朝向。
米拉娜借着舞蹈,将她的感情向外不断放射。另一方面,弗洛里卡则把自己的感情向内封存作品的最深处。
若说米拉娜是阳,弗洛里卡便是阴。
米拉娜追寻着一瞬的闪耀,弗洛里卡则追寻恒久的黑暗。
开放与闭锁。
刹那与永恒。
虽同为艺术的使徒,却走在截然相反的道路上。
也因此才纠缠不清。
这是第二次决斗了。
第一次决斗,也是两人关系的开始,发生在距今七年以前。正在过去的那个瞬间,米拉娜与弗洛里卡之间,第一次有了共鸣的“某种事物”。
*
从很早前开始,米拉娜就有一个目标。
她要将芭蕾舞剧《葛蓓莉亚》第二幕中,那段“人偶的华尔兹”演绎到极致。确切说,就是女主角斯万尼尔达扮作自动人偶葛蓓莉亚,骗过葛蓓留斯博士,逃离困境的那段舞蹈。
单看她凛然的站姿,任谁也猜不到米拉娜心底的愿望——因为某个原因,她迫切希望借由舞蹈的形式化身为自动人偶。舞剧《葛蓓莉亚》中“人偶的华尔兹”一段,就成了实现她愿望的最佳素材。
事情发生时正是初夏时节。当时八岁的米拉娜,生来第一次在弗洛里卡面前表演了“人偶的华尔兹”。
“既然想将‘人偶的华尔兹’演绎得足够完美,不如去找人偶专家帮你把把关吧。”
约内拉·希尔弗斯特里的建议成了一切的发端。
约内拉口中的人偶专家,想也知道指的是弗洛里卡。至于米拉娜,她多少知道弗洛里卡莫名讨厌自己的事儿,怎么也想不出一个能教对方爽快答应自己请求的办法。
到头来,她只能采取守株待兔的法子。弗洛里卡虽然整天躲在锻冶场里,可总不能不吃饭也不沐浴如厕。而无论其中哪项,都必定要经过回廊。
那天午后,中庭中央多了个煞风景的椅子。弗洛里卡一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