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以为讲这种话,我们就会放你走吗?」
「当然了,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这句话都还没说完──气息就提前一步消失了。
稍迟过后,身形也消失了。再来,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太扯了吧。」
那已经超乎屏除气息和掩藏身形的等级,感觉就像整个人突然当场消失一样。在只有正规勇者才能使用(黎拉还没学过)的隐形术之中,有一种可以淡化自身存在的虚缠衣,而老人刚才施展的招式丝毫不逊色。
她戒备几秒以防偷袭,但没有那样的迹象。
「唉呀唉呀,这世界实在很大呢,连那种怪人都存在。」
怪人。这么形容好像满贴切的,或者不如说没有其他更好的字眼了。
整件事确实很吊诡。理应是最强的正规勇者被人如此愚弄,这其中铁定有什么问题。并不是她自信心强或狂妄自大,而是最强这一点遭到推翻的话,正规勇者的结构本身会产生动摇。
连同这部分的一切包含在内,都是预先埋下的某种陷阱吧。但现在没有时间停下来慢慢思考。
「去跟席莉尔会合吧。」
黎拉扔掉铁棒说:
「既然他说了『晚点再见』,应该有办法进行追踪才对。这样一来,在他消失得不留痕迹的情况下,大概只能靠席莉尔的咒迹了。顺便交代一下你那边的事情经过吧,纳维尔特里。」
「真是没办法耶。」
纳维尔特里将曲剑静静收入鞘中,再度轻叹一口气。
2. 余烬鼠
水从高向低流。
太阳东升西降。
纵使如此,人类依然尚未灭绝。
──这是帝都动物学者的经典笑话。虽然对于学者以外的人而言很难理解,但简单说就是从学术性的角度来看,人类到目前还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是很不自然的现象。
然而,他不认为这是笑话。在他看来,不管怎么想,这个事实都很不可理喻。
为什么人类这种生物会在这世上到处横行呢?
既不强悍,也不聪明。没有团结力量,却顽强地苟活于各地。
从他懂事起,便怎么也想不通这件事。
小时候的他,只是一个早熟的孩子。
至少周遭人们是如此看待他的。当时他弱小无力,没有任何能够对抗世间动乱的力量,所以无论他具有何种思想,大家都会认为那不过是因为弱小而产生的偏见;甚至连他自己都这么觉得。
于是,他开始锻炼自己。他相信只要拥有身为人类最低限度的力量,整个世界看起来都会不一样。
他的体质似乎生来就难以练出肌肉。无论给予多么重的负荷,他的身体依旧练不起来。然而,他认为这一点正体现出自己的弱小。如果锻炼十次不够,那就改一百次;如果锻炼一百次不够,那就改一千次。他不断反复锻炼,换作一般人大概身体已经垮掉了。
他认为自己也不能一直无知下去。知识的数量不是重点,而是要明白这世上存在着自己不知道的知识、思维和观点。为此,他搜集远方的书籍来阅读,与形形色色的人见面求教,与赞光教会建立关系以取得更多来自大陆的知识。
在这段过程中,他发觉一件事。
他拥有奇妙的能力,而那是普通人──不,普通也好,异常也罢,人类根本不可能有那样的能力。
那就是交谈对象的性格,不,是本性会改变。
不管原本是善是恶、是强是弱,当然男女老少都没有区别。他打算深入了解而接近的对象,一律会产生某种冲动。而他自出生以来,心中便一直怀抱着同一种冲动。
亦即,对人们及人类这支种族的无限厌恶。
再如何锻炼自身、再如何累积知识,这股负面冲动也始终挥之不去。
「真稀奇,这种地方竟然有人类卑兽。」
他成年之后,遇到了知晓这个能力的人。
「我见过相似的魔法喔。就是月主那些爱作白日梦的家伙在使用的魔法,本质是『精神混淆』。以交会的视线作为媒介,将自己的一部分意志传到对方身上。若是操作得好,也可以借由意志控制对方的行动。有经过训练的话,应该连对方的视觉都能夺取。」
实在很有意思──那个人笑了笑。
「还是有一定的风险喔。到底是混合精神的力量,如果你恨自己恨到想杀掉的地步,就会压力不足,对方的意志也会逆流过来。一个没弄好,连记忆和情感都会混成一团,导致自我崩坏而丧命。」
那个人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在这种条件下,别说使用力量了,单纯就是自寻死路吧。
「将意识切割出去本来是一大风险,但因为是卑兽的缘故,加害人类的冲动会无穷无尽地涌现出来。看来你虽然过着自制的生活,却也导致冲动更容易外溢。」
「……也就是说──」
他灰心地摇了摇头。
「我以为改变自己就能让事情好转,所以才锻炼身体、勤学许多事物。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我既然天生就是这种生物,那我就只能作为这种生物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