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后,他相信瞳孔一定蓄满了金色光辉。寄宿在体内的〈最初之兽〉的意志,被费奥多尔夺去的半身,已经回来了。
他可以从眼瞳的灼热感受到,〈最初之兽〉对眼前有著少女样貌的某种存在,抱有像是愤怒又像是胆怯的复杂冲动。
「简单来说,就是你想要我吧?〈最后之兽〉。」
「真受欢迎呢。」
他不理会在一旁挖苦的费奥多尔。
「不靠自己来完成,而是借用他人的力量创造世界。我体内的这个家伙,和你是相同又完全相反的存在啊。」
一方,是借用他人力量捏造未来的兽。
一方,是借用他人力量伪造过去的兽。
拥有十七种样貌的兽群所刻划下的,起始与终焉的时间洪流。
「你觉得吸收了我,就能填补自身的空缺吧?你觉得自己也能得到那种为了追寻某种事物而创造世界的感情吧?」
──不……要……走。
「你觉得自己……最后也能变成爱尔那样是吧……?」
没有该迈向的未来的〈兽〉,渴求著一心期盼绝不可能抵达的未来的〈兽〉。出自本能地判断必须要有对方,自己才是完整的。
正因如此,为了留下威廉•克梅修,它便选择使用这名少女的样貌。不是其他的任何人,而是这名蓝发少女的样貌。
「在四处奔波的人生中,听过各种不同的主张……但认真要把我留住的,也只有她而已啊……」
曾有人为他送行。
曾有人为他等候。
也曾有人走在他之前,或是短暂陪伴在他身边,抑或在后方追赶著他。
然而,当威廉准备前往某处之际,抓住他的衣袖、在被甩开前都不肯放手的,只有这个少女样貌的原主……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
──不要走。
地面迸裂开来。
宛如炮弹般的速度。必须将魔力催发到极限作为前提,肉身才能展现出这般攻击轨迹。原本有二十步左右的距离,仅用两步就拉近了。
剑──那把与瑟尼欧里斯很像的赝品被挥了起来。
威廉叹了一口气……才怪,他根本没时间叹气,只是抱著那样的心情微微倾斜重心。少女就这样顺著突进的态势,挥出手中的剑。威廉钻入她的臂弯内侧,掌心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原本只相当于在浊流里扔小石子的抵抗动作,却让力量流动发生致命的变化。
一眨眼的工夫后,少女的身体被高高地拋向空中。
「如果只有从记忆中唤起的强度,那也没什么用处。还是按照和以前一样的距离和时机来进攻的话,即使我没反击的打算,身体也会自动作出应对。」
他发牢骚似的这么说完,暗自嘲弄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他现在又不是在锻炼这家伙,那也不是锻炼得起来的对象。无论教学还是指导都没有意义。
──不要走。
她再度说了这句话,并挥剑突进过来。
(又得甩开这家伙啊。)
他的重心稍微下沉。沿著像是钻过剑气风暴的轨道,身体没有任何扭动,直接用掌底从正面打出去。
一般来说,打到人体或相似的东西时,手心会感受到各种丰富的触感。例如肉和骨骼的硬度不同,还有各内脏的配置和弹性差异等,这些因素都会产生许多种触感。习惯后,似乎就能从触感的细微差异得知内脏的受损情况。
那是彷佛挖到黏土一般,一致、平坦且乏味的触感。
「呿。」
他打了跟珂朵莉长著同一张脸的东西,却没有一丝犹豫。一想到珍贵的回忆被如此糟蹋,他的拳头甚至带著怒火。
少女的身体停下动作。
原本满溢全身的力量一点一滴地消散而去。手指一松,剑也掉了下去。最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颓然倒地。
她的嘴唇微微一动。
──谢……谢……
接著,她的身形融入风中消失不见。
之后便看到破碎的黑水晶碎片散落一地,而非那种白色人型物体。
刚才那是在对谁道谢,这个问题的答案已无从知晓。
「欸,费奥多尔。」
他怔怔地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已经消失了吗?」
时间差不多耗尽了吧。
当〈最初之兽〉的碎片和威廉•克梅修二等技官的记忆回到自己体内,理应会像现在这样。一旦坏掉的东西修复了,理所当然地,因为坏掉而保有的形态便不复存在。
违逆常规的稀客──费奥多尔的意识也消失了。
他实在没办法说那家伙并不是坏人,也不觉得跟他相处得很融洽。不过,至少那家伙满有意思的。即使想法和愿望的规模都远远超出自身器量,依然不肯完全放弃,用尽各种方法去达成。硬要说的话,虽然那家伙没有信用也不可信任,但还是能寄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