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军服的朱鬼族人呻吟似的说道。
他背靠著墙壁,面如槁灰。
「起初,我以为只是耳鸣而已。刚才那个最先变化的人不是说吗?『那些家伙就在你们里面』。听到这句话时,声音突然变大了。还可以感受到类似『你也过来这边』、『你也来变成同伴吧』的意思。」
他说著,卷起军服的袖子。只见露在外头的,是小鬼特有的纤瘦手臂,以及另一只正要从上面长出来的毛茸茸粗手臂。
看著哑然失声的穆罕默达利,朱鬼族人露出无力的笑容。
「我知道这番话简直荒诞无稽,不仅不知道这种现象是出于什么原理,连有没有道理可循都不知道。不过,我想这可能是以『声音』为媒介,扩大掌控范围的某种东西。应该还有更细节的条件吧,啊,可恶,脑子已经无法运转了……」
朱鬼族人的腹部膨胀了起来。
「穆罕默达利,你快去跟护翼军会合,『桃玉的钩爪【Rosy Claw】』一等武官目前人就在这座城市里。如果是那个男人,一定能为你找到你该做的事。只不过我没办法帮你带路了,抱歉,你一个人去吧……」
朱鬼族用自己的手与手指抽出火药枪,装填子弹。
然后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头。
「……替我向你所重视的那些无徵种问声好啊。」
枪声响起。
穆罕默达利半茫然地目送友人死去。
出身长寿种族的人,不擅长在危机时刻做出瞬间的判断……经常能听到这样的说法。由于一路走来的漫长人生经验,再加上坚信自己今后也会长久地活下去,导致他们无法看出将人生凝缩于眼前一瞬的意义。因为感觉不到死亡如影随形,所以没办法拚了命地豁出一切。其中的道理大概就是这样。
那个说法确实无误。穆罕默达利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他不能随心所欲地动脑。理应发挥长寿优势灌输了大量知识的这颗脑袋,在必须派上用场的此刻,却迟迟起不到必要的作用。
彷佛穿梭于恶梦中一般,穆罕默达利奔跑著。
市内到处皆是一片混乱。巡回马车等交通工具当然不用说,连自治军的车都借不到。
(不……这样说不定是好事。)
敌人是透过声音来扩大掌控范围的。
对于友人的解释,穆罕默达利进一步地加上自己的分析。那个避难所是在一开始的那个男人喊了「你们也会变成怪物」之后,异状才扩散开来。也就是说,在经由声音将「会变成怪物」这个消息带进来后,现场被激起不安与恐惧的情绪,让敌人的掌控范围扩大。
如果这个看法没错,市民之间互相交换消息本身就是一项散播危险的行为。相反地,如果情况混乱到无法正常传递消息,就能将灾害的扩大范围压抑到最低程度。
虽然可能只是自我安慰,但说不定能争取到时间。
他抵达南一区的避难所。
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血海。然后,好几十只已经分辨不出原形的怪物,正在剁碎脚边的尸体。
他强忍下从胃里涌上来的东西,趁还没被发现之前离开现场。
(毕竟这里……距离一开始发生异状的地点很近……)
叮铃……叮铃铃。
像是要甩掉在耳边响起的声音,他拖著巨大笨重的身体奔跑,不断地跑著。
他抵达南三区的避难所。
他抵达南七区的避难所。
他抵达南四区的避难所。
每个地方都是相同的情况,或者说,随著时间经过,情况也持续在恶化。变化与杀戮不是只发生在避难所里面而已,也延烧到整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四处不停传来惨叫声,穆罕默达利摀住耳朵,一路狂奔。
单眼鬼相当强健,甚至一般火药枪都无法造成任何擦伤,所以就算多少被那种怪物咬到几下,也不至于受到致命伤。此外,利用单眼鬼的臂力尽全力揍下去的话,不管怎样都能拉开一段距离。因此,在充满死亡与绝望的这个世界中,穆罕默达利唯一不需要面对的就是对自身死亡的恐惧,虽然他丝毫不觉得这是值得高兴的事。
穆罕默达利也曾试图向遇到的人们伸出援手,但没有用,每个人都疑神疑鬼的。只要他一接近,大部分的人都会尖叫著逃走,也有人挥著铁管朝他攻击过来,最后还有人当场变成怪物袭击他。所以,穆罕默达利放弃找人同行了。
夜色渐深,穆罕默达利走在街上。
叮铃铃……叮铃铃铃。
那些恼人的惨叫声远去,然后终于听不到了。
──也许,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还活著了。
在寂静中走著,连这种绝望的想法都冒了出来。
他抵达护翼军的驻扎地。那是如实呈现出护翼军在这座都市的立场的朴素……远看起来只像是便宜公寓的建筑物。
他踏进这个毫无人迹的地方。
如同他事先做好的心理准备,桃玉的钩爪一等武官并不在这里。不过另一方面,也有个完全不在他预料当中的人物在这里。
「纳莎妮亚?」
那是躺在简陋长椅上的无徵种少女。
她身受重伤──不对,是被破坏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