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更月将书从客厅拿过来交给桐山。
这是衣更月休息时间在经过的书店偶然买下的翻译小说。
主角山密从出生开始就是个不幸的男子,他的一生仿佛融合了法国文学的悲剧性、日本恐怖片的精神攻击和韩剧的不断错过,度过了好莱坞电影表现的煽情人生。书里说的,是山密感到幸福的那一秒钟的故事。
要衣更月论感想,老实说这并不属于他个人喜欢的范畴,但他并不讨厌最后一行。这本书恐怕就是为了这一行而写的吧。
桐山啪啪啪地翻阅,看了封底的故事大纲后,严峻的表情又变得更加可怕了。
「你讨厌这类型的书吗?」
「不,我也看,是只有年轻的时候才会看的书。」
「年轻……?」
衣更月无法好好表达疑问的语气,语尾含糊。
其实衣更月的年龄大约是桐山岁数的一半,但书籍是没有阅读年龄上限的。
桐山花了些时间,一字一句,仿佛填词似地说道:
「人的年纪一旦增加,抗压性就会降低,对悲惨的故事和不可理喻的不幸会感到很痛苦。」
「不是会有基于经验的同理心和温柔吗?」
「详细的个中道理我是不知道,但体力的确会下降。」
桐山的话太过直率,有时会从意想不到的地方飞来一颗意想不到的球。衣更月一表现出无法正确理解其中含意的样子,桐山便马上察觉,补充说明:
「体力一下降,就会越来越没耐心。忍耐不了就会逃避、陷入忧郁、看不起周遭、嘲笑世人,有些人也会转变成愤怒。痛苦、烦恼这些事,趁年轻的时候体验完就好。」
这恐怕是一种桐山式的粗鲁鼓励吧。
不过,衣更月的内心同时介入了其他影子。
「年纪一旦增加,会变得没有度量接受压力。」
「从外人来看是这样吧,本质并没有改变。从本人的角度来看,是协调后用属于自己的方式和自己和平相处的结果。」
「……我明白了。」
衣更月果然还不成熟。
妨碍自己理解的无知枷锁解了开来,血液似乎流回了指尖。
「你的休息时间结束了?」
「对,谢谢你。」
「那帮我确认熏制用的木片。」
桐山在桌上摊开皱巴巴的纸,衣更月看了看挑选出来的木片种类和数量的增减后抬起头说:
「我今天回来就马上下单。」
为了在任何时候调用铃响起时都能立刻行动,平常就要做好准备。
5
手水舍的影子穿过参道,伸向八重樱的树根。迟开的花朵孤独伫立,尽管无风,花瓣却一片片飘落。
设在墓园入口的水桶架与早上相比排列紊乱;汲水区的水沟里聚集着菊叶和金盏花花瓣,阻碍了水流。
衣更月关紧了「答、答、答」滴着水的水龙头,踏入墓园。
在佛教的世界里,也说极乐世界位于西日之下。倾斜的夕阳与林立的墓碑落下影子,描绘出无数不可能存在于自然界的直线,蛊惑着视觉。
在时间仿佛静止的景色中,唯一一道不是直线的影子站起身。
「唉呀。」
他注意到衣更月,点头致意。
「白天的时候我们见过呢,我叫悠皓,是这里的和尚。」
「这个时间了您还在打扫吗?」
「大家来寺里都是带着诚心,但我们人就是没办法关注到每件事。协助大家没注意到的部分也是我们的工作。」
悠皓说着,将扫帚集合起来的垃圾扫入塑料畚箕中,倒进设在墓园角落的垃圾桶。
「日落后就是守墓的人的工作吗?」
「喔喔,您知道啊?」
悠皓露出略微吃惊的表情,手掌抹了抹脸上的雀斑。
「守墓的人分别会在日落后、丑三时、天亮前各巡一次墓园。」
「是庙方雇用的人吗?」
「我刚来的时候也一直以为是寺里雇的,但据说完全是对方的一片好意。」
悠皓用畚基刮出缠在扫帚上的叶子,再用扫帚扫起来,结果叶子又缠到了扫帚上。悠皓重复了三次一样的动作,在第四次的时候用手指捏起树叶丢掉。
「听说大概是上上任住持的时候吧,因为出现墓碑小偷,对方便说是尽邻居的情谊,提出要帮忙巡视墓园。从那之后就一直持续下去……真令人佩服。」
「我可能多事了,但您看起来似乎也有烦恼的地方呢。」
衣更月一插嘴,悠皓便露出苦笑,眉形扭曲起来。
「我看起来那样吗?太不好意思了。」
「我刚刚也想会不会是太阳阴影造成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