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颖反射性地回答后,看着对方的脸眨了眨眼睛。
他觉得那是自己不认识的脸。
尽管在短浏海下可以看到男子圆圆的额头,但他的口罩严密地遮到鼻头,只看得到一双泪汪汪的三白眼。
(谁?)
男子稍微起身搜索着裤子的后口袋,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片,将正面朝向花颖。那是张牙科的挂号卡。
「石漱枣!」
因为打扮像换了一个人所以花颖才认不出来。
他也是花颖在新生说明会里认识的其中一人。
「你剪头发了。」
花颖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话,石漱应了声:「喔。」后,隔着口罩抹了抹鼻子。
「头发长会沾到花粉。」
剪短不是也会沾到吗?不,他的意思或许是短头发比长头发的表面积小,所以会减少花粉附着量,将被害控制在最小的范围里。
在花颖思考时,石漱收好挂号卡,将身体靠在椅背上。
「所谓入学典礼是要做什么?」
「听厉害的人说话还有……听厉害的人说话?」
花颖想不到其他了。花颖以前的大学是隶属学校的交响乐团会表演欢迎新生,但他还掌握不到美术大学和音乐的兼容性。
「好麻烦。」
大概是鼻音的关系吧,石漱的口气听起来像在闹脾气。
听到音响透出微微的杂音后,众人开始减少交谈。表演厅渐渐安静,最后全数沉默,但观众席的灯光似乎并没有减弱。
布幕郑重地拉起。
视野从底下开始有了深度,舞台露出了全貌。从前排座位起,学生们开始骚动,宛如水流从布幕一角晕开般,疑惑的情绪扩散到整个会场。
舞台上设置了演出用的大型道具。
右手边张贴着街头布景以及配合街景组成的阶梯,中央深处排列着谜一般的巨大板子,左手边林立的圆柱则是令人联想到帕德嫩神殿。
地板的高低差做成扇形强调远近感。仔细一看,地面本身似乎也朝前方倾斜的样子。虽然知道九条朝舞台前方放射的直线代表了细长的影子,却哪里都看不到影子的主人。
通知表演即将开始的蜂鸣声有如贯穿骚动的学生头顶般响起。
「东京都立来乐美术大学入学典礼即将开始。」
听到典礼开始的声明后,原本暂时恢复冷静的学生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又是一片哗然。
升降台自舞台中央升起,出现了讲台与一名男子。
男子白发要比黑发多的发丝映着灯光,宽阔的肩膀令座位遥远的人也能清楚看见他的身影。他看了观众席一眼,不理会现场的骚动对着麦克风说:
「大家好,恭喜各位进入来乐美术大学,我是校长泽渡。」
在场的学生回过神般地阖上了张开的嘴巴。
会场呈现清澈的寂静。
「如各位所见,这里是正在公演中的舞台。学校在寻找开学典礼场地时提出申请,希望能让舞台布景成为学生的刺激,担任激发创作欲的角色,并承蒙剧团让我们在公演日使用。」
感叹和认同形成一股隐密的涟漪。入学典礼使用演出中的表演厅果然是特殊案例的样子。考量到剧团所需承担的风险,便让人对他们的盛情感佩不已。
「往年此时都会先致词,但这次承蒙难得的好意,就请各位在播放校歌期间好好享受舞台艺术专家的作品吧。」
「咦?」
在场全部的人仿佛都变成一个生物体一样,头顶同时浮出问号。
「我们已经取得摄影许可,但请不要放到社群网络上。来念美术大学的各位应该可以理解无论什么作品都是他人的思考结晶,公开并不妥当的事吧?拜托了。」
泽渡从头到尾都保持清亮的语气补充后,退到舞台侧幕中。
泽渡的身影消失后,取而代之的是落下的前奏与清澈的混声合唱在场内流荡。
一开始感到疑惑的学生们也跟着在第一段副歌结束后,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做笔记。
有趣的是,不同系的学生关注的方向并不一样。
雕刻系看的是排列在舞台左侧的圆柱设计,工艺系研究重现质感的街景与舞台周边的小道具,绘画系的学生对板子上的画作指指点点,环境设计系则互相讨论以阶梯为中心的舞台空间。
花颖想到,典礼会根据科系分座位,也是为了分配给大家能够清楚看到各自可能有兴趣重点的位置吧。
而对舞台感兴趣的人并不多的美术史系会被放在左后方也就是不言而喻的道理了。石漱和一些人在校长说话途中就插着手臂进入熟睡状态了。
花颖环顾会场,想起工艺系副教授肆浪的话。
美大的学生是带着属于自己的武器穿过学校窄门的。
那些对花颖而言,像画在舞台剧海报上的水洼般看起来总觉得很奇怪的画作,对他们来说会成为有意义的信息吧。
这座舞台也是,仿佛在看一个扭曲的世界,令人感到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