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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事的工作是以分计算的。
一天开始的时间是五点二十五分,起床后迅速地整理仪容。虽然不可以平白花费时间,却也不能马虎。
执事反映着一个家庭的兴衰。鞋子脏污是财政的动摇;服装紊乱是主仆过分亲近的开始;头发不整代表有欠余裕。让看到执事的人侮辱自家家格是执事一辈子的耻辱。
幸好,在已过世的前前代乌丸家主人规划下,执事寝室的一角被改建为专用浴室,因此尽管在半梦半醒中,整理仪容也不麻烦。这里原本似乎是与寝室相邻的置物间。
尽管是个一坪左右,没有浴缸的小浴室,淋浴间、洗手台和厕所都集中在一起,却忠实承接乌丸家整体古典摩登的设计风格,完全看不出来这间房间位于主人看不到的工作后台里。
(前前代的话,是凤总管三十几岁的时候吗?)
衣更月无法想像与自己年岁相近的凤,他把洗好的脸埋进毛巾里,暂时思考——果然还是很难想像。明知绝不可能,但只要一想像,便觉得凤在发出婴儿啼声后的隔天就变成现在的样子了。
脑海里一浮现凤稳重的面容说着:「喝牛奶的时间到了。」从脊髓便会发出没有意义的修正说:「要喝牛奶的人是你!」衣更月甩甩毛巾里的脑袋。
任何人都有年幼的时候。
即使是散落的记忆,其实也是接连不断,一天连着一天,串连时光抵达现在。
衣更月把衬衫扣子扣到颈间,以黑外套搭配深绿色背心,系上黑色窄版领带。
用手梳理头发时,镜子里映照出的衣更月呈现大人的姿态。
衣更月甩开那股躁动的奇异心情,离开寝室。
※ ※ ※
衣更月与凤相遇是在七年前,衣更月十五岁的春天。
还记得那时,隔壁庭院立的竿子上已没有五月儿童节挂的鲤鱼旗身影,只剩下前端的风车还在喀啦喀啦地转动。
衣更月是人生中第二次这么靠近地看到丧礼用的鲸幕。
宛如为生与死划下界线般,黑白直纹的布幕,覆盖住熟悉的屋檐下方。
通过鲸幕前的人影会经过白线的上方,又遭黑线掩埋,反复不断。交互显现的影子,给人一种看着看着就会消失的错觉。
融入、钻进黑线中,渐渐失去身影,再也不出来。
影子离开身体后,遭到切割、残留下的身体停止运作。
人的世界、无的世界。
白线与黑线。
「主丧去哪里了?」
风车装作不知地面上的骚动,喀啦喀啦地转动。
「哼哼哼~」
随兴从鼻子里哼出的曲调,被风带走,消失在天际。
外公死了。
迎接七十五岁生日,要工作到衣更月成年为止的外公,在说好要买贺礼给他的一个星期后死了。是一场工作意外。
没有双亲的衣更月,从小就是由外祖父母抚养。据说,离婚的父亲回到自己的国家,得到抚养权的母亲则是行踪不明。
在衣更月出现疑问前,外公外婆便毫不隐瞒地告诉他实情。一直以来,衣更月虽然对父母亲的存在有兴趣,但也不会特别想见他们。
外公外婆会逗衣更月开心。衣更月做错事会骂他,努力时会称赞他,办到什么事的话,他们会开心得像是自己的事情一样。衣更月会准备折纸或手工艺作品,父亲节的时候给外公,母亲节的时候给外婆,敬老节的时候外公外婆一起送。这样就够幸福了,衣更月没有理由觉得寂寞。
三年前外婆前往极乐世界时,外公笑着说外婆就快七十七岁,没庆祝到喜寿,也没看到衣更月变成国中生的样子就过世实在太可惜了。
由于在外婆因病过世的几个星期前,医生就要外公和衣更月做好觉悟,因此他们都有了心理准备。
这次不一样。
外公就这么草率地消失了。
外公本来当然也有回家的打算吧?厨房里茶杯里的茶喝到一半,咬了一口的荻饼用保鲜膜包了起来。
「外公,你没吃到呢。」
他学着外公,感觉微笑的嘴角有些僵硬。
衣更月从自己房间的窗户爬到屋顶上,仰望着天空。飘着薄云的蓝天仿佛披上一层彩霞。
楼下传来慌张的气息。衣更月的房间在客厅的正上方,因为面对庭院,所以能听到阿姨和姨丈与葬仪社的工作人员为了准备晚上守夜忙进忙出的声音。
「小苍在哪里啊?真是的。」
「都要当高中生了还这么不像样,也不来跟帮忙的丧葬人员打招呼。」
姨丈故意叹了一口气。葬仪社的两个工作人员一起客气地露出苦笑。
「不过,当作意外来处理真的没问题吗?」
「你说什么,下野!」
注意到同事的碎念,另一位工作人员向他斥喝。
「但是,课长……」
「不是意外的话,就不能办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