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一声怒吼在病房回荡。
我吓了一跳,是新城。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再说,刑警都是一群混蛋,你来当侦探吧!」
新城来回拨乱了小翔柔顺的头发,有一瞬间,小翔整张脸皱了起来,但他没有哭,只是用力咬着嘴唇,死命地盯着空了的塑胶容器。那张顽固的脸像极了木场。
从医院回来之后,朔少爷就埋首于工作中,新城也匆匆地离开了洋楼。
我剥着和源叔从森林里捡回来的栗子,碗公中丢满了坚硬的咖啡色果皮。我将栗仁连着种皮用小苏打粉去除涩味,在锅中煮过两、三次,然后用竹签把表面剔干净,再浸着砂糖慢慢熬煮。这种需要花时间的工作能稳定情绪。最后倒入几滴白兰地,静置一晚入味。
在糖渍栗子的空档期间,我剥完剩下的栗子,煮了栗子饭。捏成饭团送去给源叔,再将朔少爷的份用保鲜膜包好。
到了夕阳西下时分,朔少爷也不曾下楼。当他想集中精神时,有时候会省略不吃饭,他说空腹可以让嗅觉更敏锐。
我将栗子饭冰到冰箱,在餐桌上留下纸条,离开了洋楼。
那天晚上,妈妈打来电话。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接,只传讯息告诉她「我过得很好」。她马上回传讯息,在字字句句担心着我的内容中,发现了一行「不用想太多,你随时都可以回家」。终于出现了,但那里不是我的家,我忍不住这么想,我从小成长、爸爸离家、哥哥过世的那个家,已经不在了。明明要是这个家还在的话,我一定会很困扰,然而却只有「不在了」的这个事实沉重地留下。「谢谢」,我打下这两个字,为了不让她回信,最后再加上「晚安」。光是没有温度的文字来往就让我费尽心神了,从那时起,我就再也不想告诉任何人任何事,也害怕泄漏心声,即使那个人是我唯一的血亲、是妈妈。
但我想朔少爷应该都感受到了,一切的一切,不管是我内心的涟漪还是身体状况,总有一天他也会察觉到我的过去。我感觉脚边开了一个又黑又深的空洞,到了那一天,或许我就不能继续待在他的身边了。
隔天,我到洋楼时,朔少爷正在厨房喝着热开水,全身包在像睡袍一样的罩衫中。「早安,今天真早呢。」他微笑着,「昨天没睡好吗?」
「对。」我点点头,「对不起。」我不禁这么说。
「不用道歉,今天回去时带一些可以暖身的香草茶走吧。」
他打开铸铁锅的盖子,「糖渍栗子,看起来很好吃呢。」他轻声道。
「我来做点什么吧。」
「这样啊,在那之前……」他甩着罩衫的衣摆走出了厨房,我听到他上楼的声音,但又马上走下楼来,他一手拿着试香纸。
「小翔的香气吗?已经做好了呀?」
平常在调香之后,总是会再静置熟成约两个星期,好让酒精和芳香原料混合均匀。
「我觉得早一点比较好。」朔少爷这么说,然后在我的鼻子前方轻轻挥动试香纸,散发出一阵柠檬蛋糕的味道。比起新鲜的柠檬果实,感觉更像粉状,并带有青草的涩味。
「闻不出来吗?」
「有点像柠檬……」
朔少爷温柔地眯起眼。
「你是女孩子,所以很少在外面玩吧,这是蝴蝶的味道喔。」
「蝴蝶也有香味吗?」
我再闻了一次,还是没有印象,不过好像确实有一种鳞粉的粉感。
「你听说过白粉蝶的翅膀有柠檬香味吗?这是味道比白粉蝶更强烈的黑纹粉蝶,生长在林间等微暗之处。白色的翅膀有着水墨画一般的黑色线条,静止不动时是很美的蝴蝶喔。其中,只有雄性会散发气味,它们身上带有一种名叫『发香鳞』的结构,能散播费洛蒙。」
朔少爷慢慢地挥动试香纸,就像翩翩飞舞的蝴蝶一样。
「小翔会很开心吧,闻了这个味道之后,应该会让他想要在春天来临之前努力复健。」
我振奋地这么说完,朔少爷却斜眼看着我,「谁知道呢。」说完便往餐桌的方向走去。
「你知道费洛蒙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存在吗?」
「这个嘛……」我欲言又止,「是为了繁殖……」
嗯嗯,朔少爷点头。「这个啊,」他在椅子上坐下。
「是希望对方察觉的气味喔。小型生物散发出特殊气味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即使如此,它们依然愿意赌上性命,大声疾呼着『快发现我』、『快来这里』喔。」
「发现……」
「我们去医院吧。」
朔少爷静静说着,我隐约听到新城的车停在洋楼前的声音。
在一片灰的停车场对面可以看见海,虽然杳无人烟,但有沙滩。今天的大海也是又冷又凶猛。
当我们在新城的车里等待时,一辆白色的车开过来,停在距离我们约十公尺外之处。不知是否执勤中,驾驶座是之前见过的年轻男警官,从副驾驶座下车的木场踏着重重的步伐走来。朔少爷走到车外,我也站在他身后,狂风吹向身侧,很冷。
「动作还真快呢。」
「这不是什么太难的工作。」
「该不会是趁人之危偷工减料吧。」
朔少爷笑了,木场的头发油腻腻地贴在头皮,下眼皮有深浓的黑眼圈,穿着和昨天一样的西装,即使不是朔少爷,也能一眼看出他从昨天起就没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