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雨淅沥哗啦地落下来,傍晚就会越来越舒适。
夏季间抽高的杂草,上头的露水沾湿了鞋子,我在寂静的空气中走向洋楼。穿过森林时身体还是会一阵紧绷,不过牵着红毛犬的男子不曾再出现过。
早上只穿短袖,开始会觉得有些凉意,我将手伸向叶间洒下的透明阳光,手臂因为通勤和菜园的工作而晒成了小麦色。
这都是因为朔少爷讨厌市售防晒乳的味道,他毫不间断地提供我香草香味的驱虫喷雾、皮肤晒到发热时擦起来很舒服的化妆水、对修复紫外线损伤很有效的胡萝卜浸泡油等夏日保养用品。不仅如此,最近他大约一个星期就会调配一次头发及脸部保湿用的泥膜给我,「要做好预防夏日干燥的保养。」朔少爷这么说。但就只有防晒乳,像是连它的存在都不承认一样,默不吭声地无视。
多亏那些保养品,我才能在皮肤不干燥粗糙、不长黑斑的情况下,晒出均匀的小麦色。
记忆忽然闪现。
我在追着某个人的背影。那是还很年幼,背着过大的黑色书包的哥哥,他指着高大的向日葵,像是烤好的松饼般的肌肤,散发出混杂着太阳与汗水的味道。他转身,向脚步比较慢的我伸出手。
已经忘得干干净净的回忆中的脸,让我停下了脚步。
我以为他一直是个封闭在自我世界里的人,那是被戴上眼镜以后的印象复写的记忆。不知从何时起,哥哥不再看着家人的眼睛,不久后连口都不开,只对电子萤幕产生反应。偶尔从门缝间窥见的手臂又细又瘦,白得近乎透明,因此我以为他一直是如此苍白。
原来也曾有过那样的时光。是我这被晒黑的肌肤让我回想起来的吗?我将鼻子靠上去闻,但还是闻不出自己的味道,只有驱虫喷雾中香茅清爽的香气。
假如他也能过着这样的生活,结果是否就会不一样了?
脑海中浮现想了也没用的假设,我急忙仰头看着上方。早晨阳光包覆下的森林很安静,我吸了一口带有青苔与泥土味的湿润空气进入胸口,枝叶上四处可见青绿色的壳斗科果实。是橡实吗?或许也有栗子树。发现自己很期待接下来的季节,让我松了口气。
我将包裹全部放进购物袋中,推开老旧的大门。像在数着踏响石板的清澈声音般往洋楼走去时,源叔从菜园走过来。
「早安,小姑娘。」爽朗打招呼的源叔棉布手套上已经沾满了泥土,夏季期间源叔起床的时间越来越早,在中午之前就几乎将工作做完了。他提起装在篮子里堆成小山的通红番茄。
「这个你可以帮我想办法吗?」
菜园里还有许多番茄,不是正在茂盛地由绿转红,就是一朵接一朵地开着黄花。
「早安,还真多呢。」
我接下沉甸甸的篮子,番茄多到吃不完,那就趁着刚转红时,熟成煮成酱装瓶,储藏室的架子已经有一整排被大红色的瓶子塞满了。
「夏天时它们很努力地结果,我想也差不多该让它们结束了,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收成,我要让它们保留过冬的体力。」
「我以为番茄是一年生植物。」
以前妈妈在阳台的花盆中种过细弱的小番茄。
「那是因为番茄很不耐寒,不过这个城镇吹着温暖的海风,它们又很健壮,只要细心照顾明年还会再结果。是不畏艰难,好吃的果实喔。」
源叔将头转向菜园,温柔地眯起眼睛。每当谈及植物时,他都像疼爱孙子的好爷爷一样。
我想起朔少爷所说的「夏日干燥」,或许对朔少爷来说,我就像园子里的植物,我感觉到自己被细心照顾。
当我噗哧一笑时,源叔的眼角挤出了鱼尾纹。
「小姑娘,你现在变得很健康了呢。」
这是好事,他点了好几次头。
我看着源叔踩在石子路上回到菜园的背影,心想,希望我也能在这里过冬。
原以为这是和平常无异的早晨,但洋楼的门一关,瞬间就迎来紧绷的异样感。
莫名的寂静,彷佛走廊、天花板和墙面都陷入了沉默的闭塞感。我呆立在玄关,几秒后才发现空气不流通。
大概是因为平常朔少爷都会一大早就开窗通风,但是今天的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天沉重的热气,凝滞混浊。
每天早上都会放在餐桌上的纸条也不见踪影。
厨房在我昨天整理之后,也没有其他人使用过的痕迹,流理台已经完全干了,冰箱里的食材也没有人动过。虽然专注在工作中时,朔少爷不吃东西也是常有的事,但我心中有股不寻常的躁动,我打开后门的门,朝菜园大叫。
「源——叔!」
源叔站在茄子植栽旁,一脸惊讶地转头。
「哎唷,怎么啦?难得你会这样大喊。」
「你今天有看到朔少爷吗?」
「没有。」他搔了搔胡碴,「他昨天和吵死人的新城出门了,会不会是还在睡觉?」
对喔,昨天朔少爷说要去协助新城的工作,所以让我提早离开,也许他出门后还没回来。只是从来不曾发生过这样的情况,我无法想像如动物般敏感的朔少爷会睡在自己家以外的地方。
虽然我的嗅觉不如朔少爷敏锐,耳朵也不是特别灵敏,但从肌肤可以感受到这个家中没有朔少爷的气息,或许是因为我每天都会整理的关系。
我走上二楼,穿过摆满了无数香料瓶和机器的工作室,敲了敲寝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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