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递给新城一个纸包。在这里工作近两个星期了,我还不是很清楚朔少爷的工作内容,只知道新城是工作的联络窗口。包裹的寄件人栏位出现过个人姓名、研究机构、龙头企业、高级饭店、星级餐厅、大学等各式各样领域,有时候还会写着看不懂的外国文字。
「老师,」我半站起身问道,「要再一片吐司吗?」
朔少爷吃到一半的吐司已经被新城咬在嘴里了,这也是原因之一,总觉得我还是回避一下会比较好。
「谢谢。」朔少爷一说完,新城同时爆笑出声:「什么啊,你叫她叫你老师吗?」
「我说的是『随便怎么叫我都可以』。」
朔少爷以平静的声音纠正新城。我拍掉洋装上的面包屑,匆忙走向厨房,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很没家教,但反正之后打扫的人也是我。「我也要吐司,还有培根蛋。」背后传来新城的声音。我在厨房穿上围裙往后看,他们两人已经一脸严肃地谈论了起来。
我迅速加热平底锅,从冰箱里拿出培根和蛋。新城是个急性子。
果然不出所料,当我端着盘子过去时,谈话已经结束了。新城在吐司里夹着培根蛋,单手拿着往嘴里塞,用手指沾起滴落的蛋黄,然后站起身。
「那四点就拜托你啰,是位美丽的未亡人,敬请期待。」
他露出下流的笑容离开。朔少爷举起一只手并点点头,接着在刚烤好的吐司上涂奶油,发出细微的声响,再于上方倒满压碎的草莓。
「今天麻烦你帮家具打蜡。还有,四点有客人来访,可以请你倒茶吗?」
「好。」我回答。当朔少爷突然客气多礼地说话时,代表他的意识已经不在这里了,我至少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不只是提供给我的洗发精、化妆水和保湿乳霜,在洋楼里使用的碗盘清洁剂、洗手的香皂还有衣物清洁剂,所有具香味的消耗品全部都是朔少爷亲手制作。这些东西收在厨房内侧的储藏室,装在朴素的容器里贴着简单的标签纸。几乎都是无色或乳白色,有液体也有固体;香味各不相同,但大部分皆是微苦的植物香气。
我在洋楼工作并开始制作早餐以后,才发现这些香味和园子里的植物们一样。每次摘下朝露濡湿的饱满香草,就会飘散出香气,彷佛拼图一片一片拼起般,我一点一点明白哪些产品中用了哪样植物的香味。当然也有我完全摸不着头绪的气味。
打亮家具的蜡整齐地收在储藏室中,朔少爷说明这是用蜜蜡、具防虫效果的香草浸泡油及亚麻仁油制作,适合蚊虫逐渐增加的梅雨季使用。
打开银色的罐子后,我的脑海中瞬间染上了紫色,是比绣球花更鲜艳的紫。
啊,想起来了,这个味道我知道。小时候全家曾一起搭过飞机,我们一起去了早已忘记长相的爸爸的老家。干燥的空气、开阔的大地、散发出香气的紫色与绿色的地毯。不过爸爸这个词,在我心中是毫无意义也不带情感的空洞之物,唯有单纯的记忆逐渐化为影像复苏。
我移动着手进行动作,充满巧思的楼梯扶手、年代久远的餐具棚架及桌子、房子附带的壁橱、采光窗……打磨之后木材就会重新散发深邃的光泽,而我手中的擦拭布则会变脏。为了不被回忆吞噬,我一心一意专注在打蜡上。
擦完会客室的窗框,从摺叠梯下来后,一道深沉的声音说:「真用心呢。」藏青色的平稳嗓音让紫色的香气远去,朔少爷坐在沙发上,彷佛带着睡意的表情包覆在窗外洒进来的柔和光线中,他真的就像一只猫。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呢?一定是为了不吓到我,所以我站在摺叠梯上的时候他才不出声。
「差不多该吃午饭了。」
我看了看古老的时钟,已经过了正午。那座钟是木制的,必须帮它打蜡,不过装饰很细致,看来要花不少时间。
「不需要在今天做完全部。」朔少爷像是看穿我的心思般笑了,「慢慢来就好。」时间还有很多,我彷佛听见了这句看不见的话。在这栋寂静的洋楼中,时间流逝得极为缓慢。
「请问……这是什么香味?」
听见我这么问,朔少爷环顾了房间一圈,简直就像他看得见气味一样。
「主轴是薰衣草。因为它们不喜爱高温多湿的环境,所以这里并没有种植。」
带着灰色的眼珠凝视着我,说:「你在哪里闻过吗?」
「我一直到刚刚才想起来,以前……我大概去过富良野。」
脑中闪现牵着的小手以及手汗湿的触感。「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了,应该是我还非常小的时候。」我补充。为什么突然想起来,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那是因为,」朔少爷眯起眼。
「香味会直接传送到大脑的海马回,被永远记忆下来。」
「永远?」
朔少爷点头,他似乎认为这是一个很恢弘的词汇,而我之所以没有感觉,是因为我不懂这个词的涵意。
「曾有人闻了广藿香的精油后,回想起小时候抓独角仙的记忆,不过对方一直认为自己讨厌虫子。」
「广藿香?」
「那是带有潮湿土壤或墨水香气的植物,在这种雨季里采摘的品质很好。」
他这么一说,让我知道了有些味道可以在脑海中想像,有些味道则不能。
「老师你说的『永远』,意思是只要生命还存在的永远吗?」
「这个嘛,是指在你所认知的世界终结之前,吧?就这层意义来说,每个人都拥有永远,但却很难察觉,直到再次遇见等同于记忆抽屉的香气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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