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肉香肠的深冬,把塑胶套丢进洗碗槽中的厨余桶,又再喝了一杯麦茶后直接朝寝室走去,衣服也没换直接趴在床上。从头盖住棉被,脸埋在沾满自己气味的枕头中。接着,泪水突然涌出。
温热的泪水涌出后滴落、涌出后又滴落,沾湿枕头。自己充满困惑,当情绪终于追赶上时,她开始放声大哭。
「要、要是一直这样的话该怎么办啊。」
说出口后让她更加难过,但如果不这样做,她的胸口就快要爆炸了。
「爸爸。大家。到、到底去哪里了啦?好恐怖,我好害怕……」
孤单一人在棉被中缩成一团,彷佛重回孩提时代嚎啕大哭。但没有任何人来安慰她,只听见自己吸鼻水的声音。渐渐地,呼吸逐渐平稳下来,深冬哭到睡着了。
——深冬,你可是御仓家的孩子。
突然惊醒,四周一片昏暗,彷佛染上薄墨的天花板,隐约看见圆形的灯。深冬边呻吟边转过头,看枕边的闹钟。七点五分,她大概只睡了两小时。
感觉做了讨厌的梦。醒过来后,连稍微残存的残渣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即使如此,仍无法挥去讨厌的感觉。大概是梦到祖母了吧。
深冬边用手胡乱梳开乱成一团的头发边起床,从窗户往外看。仍然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四处传来饲主消失后饿肚子的犬只吠叫。当深冬意识到时,她的手紧紧抓住窗帘,接着用力拉上窗帘。
大家会消失肯定是因为御仓馆的书籍魔咒,而设定书籍魔咒的就是祖母珠树。看她到底做了什么好事。深冬感到怒不可抑的愤怒,到盥洗台洗脸。揉揉哭肿的眼睑,回瞪镜中的自己。
刚刚做的梦几乎全忘光了,只有那句话还在耳边回荡。
——深冬,你可是御仓家的孩子。
「一直烦一直烦吵死人了。」
深冬紧咬嘴唇关灯,转身而去。
突然想起,自行车还放在医院。深冬走在只有电灯亮着,空无一人的昏暗道路上。不知是因为大哭一场,还是因为被祖母责骂,心变得如背负甲壳的螃蟹般坚硬。没有不安也没有寂寞,反而想要拿大螯爪去挑战书籍魔咒。
深冬抵达御仓馆,看了一眼萤子那台仍被丢在围墙外的白色登山车后走进庭院。在关上铁门前,听见树丛传出枝叶摇晃的声音,她心想应该是猫,走在碎石子上。此时,伴随着「哇」的低沉声音,人脸突然从黑暗中冒出来。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对不起,是我。」
深冬绊倒跌坐在地,拿手电筒的春田慌慌张张从庭院黑漆漆的树丛中跑出来。深冬狠瞪朝她伸出手的春田后自行起身,彷佛表示她气到极限般用力拍打屁股上的土。
「你在别人家的地里面干什么啊?」
「……不好意思,因为我真的很在意,想说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我不在你也进不去吧……啊啊,你是小偷嘛。」
「只有萤子小姐有备份钥匙,等她回来之后会立刻归还。我只是想,光从外面看状况是不是也能稍微冷静下来才来的。」
「这样喔。」
深冬原本想要直接把春田赶走,但她换了个想法打开门锁。立刻闻到古书的,一如往常的御仓馆气味。
两人脱鞋走上玄关,朝日光室前进。仍可从熄灯昏暗的日光室听见昼寝的鼾声,打开电灯,昼寝一如往常躺在沙发上,仍然睡得香甜。
这幅模样对深冬来说太寻常,完全没感到不对劲,但春田指出:
「我很好奇,为什么昼寝小姐还在这里啊?」
「咦?」
「明明大家都消失了,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深冬小声喊「啊」,看着持续沉睡的姑姑。年龄不详,看起来既年轻又老成的睡脸。这个姑姑总是让深冬无法理解,但只有这次,产生了不能用一句「因为她是昼寝姑姑啊」来带过的预感。
「姑姑,昼寝姑姑,快起床。」
深冬试着抓住昼寝的肩膀摇晃,但昼寝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只有鼾声变得更大。
「到底睡得有多沉啊。」
「深冬小姐,昼寝小姐平常在书籍魔咒发动时都是怎样?」
「怎样……就像现在这样一直在睡觉。」
「……原来如此。」
春田走到深冬身边,弯下腰把手放到昼寝鼻子上方,轻轻拍打她的脸颊。知道果然无法叫醒她后,从背在肩上的托特包中,拿出步梦的记事本还给深冬。
「我读完了。」
「什么,这么快?」
「因为很短,有一小时就够了。」
明明不是自己写的东西,深冬把记事本抱在胸前紧张地问:「如、如何呢?很无聊吗?」一问完,春田嘴角露出笑容。
「不,非常有趣。这是以他自己、他的家人为原型写的小说。属于私小说的类型。但令人惊讶地非常扎实,彷佛真正的小说家执笔写作一般。」
深冬松了一口气,放松紧握记事本的手。但春田的表情越来越僵硬。
「问题不在小说的完成度,而是里面记述的内容。深冬小姐,请问你曾听说过这件事吗?昼寝小姐和步梦先生并不是真正的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