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
深冬的父亲,御仓步梦,开口就是这句话。他坐在病床上,眼睛直直地看着眼前很不高兴的独生女,再次明确地说:
「不可以,深冬,别理会那种字条。」
「但是,那要怎么办啊?如果真的是小偷留下的字条呢?」
「如果真是那样就更不允许。去见小偷?要是发生什么事情该怎么办?而且说起来为什么是小偷『狐狸』啊?为什么指名道姓要找你?」
「……我也不知道。」
深冬更加不高兴地嘟起嘴,眉间皱纹加深,拼命绞尽脑汁试图让这些谎言整合起来。
她很清楚父亲说的才正确。从书本世界回来后发现的,贴在玄关大门上的纸条——是自称偷书贼的人留下的纸条。深冬也一度烦恼,要不要当作不知情直接丢进垃圾桶里,想要找人商量昼寝又叫不醒,实在没办法,她只好带着纸条去找父亲。只是没提到书籍魔咒的事。
「御仓馆似乎出现偷书贼」。重点在「似乎」,深冬骗父亲没有书遭窃,纸条也是贴在大门的「外侧」。真白这明显非人的神秘少女的存在、变成私家侦探的体育老师、差一点遭到枪击,这些事情就算说出口也没人会相信。而且要是报警把事情闹大会更麻烦,实际留下的证据只有这张纸条,警方大概也会视为恶作剧而不理睬吧。
只不过,深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只小偷狐狸到底想对深冬说什么,真面目到底是谁,深冬想一探究竟。
「好啦,我不会去见他。」
深冬故意用力吐气,把没有靠背的圆形摺叠椅拉到父亲枕边,再重新坐好。她不认为会有父母说「你可以去和小偷见面」,但还是有点失望。
虽然母亲在她小学二年级时过世,但深冬自认为和父亲两人感情很要好地生活。彼此在能力可及的范围内做家事,做不到的部分不是干脆放弃,就是拜托道场代理师傅崔的家人或是商店街的人等小镇上的居民帮忙,失败时也彼此互相嘲笑。父亲既不曾强迫深冬去做母亲该做的工作,也不曾让深冬感觉到过度保护。但偶尔——就像是现在面临的这种状况,果然会让深冬感受到自己是小孩,得要听从父母说的话。
「好,那昼寝状况怎样?」
父亲突然提起姑姑,深冬不小心转移视线,脑袋高速运转,思考到底哪些可以说哪些该隐瞒起来。
「……很健康喔,虽然还是常常在睡觉,但似乎有吃饭。」
深冬没说谎。至少昨天醒着,在庭院前和那个打扮时尚的女人说话,也有吃东西的痕迹。步梦点点头,但他粗壮的手臂还是交叉在胸前,露出思索的表情。
「那就好,那么你暂时可以不用去御仓馆。」
「为什么?」
不小心大喊出声,四人房的某处传来咳嗽声,深冬慌慌张张放低音量。
「是你说要我帮忙照顾姑姑的耶。」
「是没错,但那奇怪的恶作剧很让人在意。指名道姓要找你,不是很不舒服吗?」
「那姑姑要怎么办?」
「我决定请其他人来帮忙。」
「什么?」
又再次大喊出声,接着再次听见苛责的咳嗽声。深冬在内心咋舌「心胸狭窄的家伙」,试图问出父亲有什么打算。不需要去御仓馆,有其他人可以照顾姑姑。什么嘛什么嘛,那打从一开始就别拜托我啊。
「别担心,交给爸爸。要是全部拜托你,你没时间念书也没时间出去玩了啊。」
「……到现在才说?」
被孤立的心情让深冬脸色更沉重。此时传来病房门打开的声音,充满了哪个热情活泼的人出现的感觉。隔间布帘被一把拉开,体育老师菊地田和国文老师三木出现在布帘那头。对啊,他们说了要来探病。
在发动了冷硬派小说《BLACK BOOK》书籍魔咒的世界中,菊地田是主角私家侦探。全身黑的大衣加上费多拉帽,不久前还一副装模作样的打扮,现在却身穿绣上运动用品厂商标志、全身萤光绿的运动服装,深冬眼睛都被刺痛了。菊地田豪爽笑着说:「喔,你也来了啊!」丝毫没留下任何瑞奇•麦克洛伊的风采。又听到某人烦人的咳嗽声,如挂轴幽灵般的三木提议:「我们去谈话室吧。」
深冬的心情很矛盾。既想着再也不想要扯上任何关系,却又无法控制被那个世界吸引,甚至对被禁止前往感到生气。这边的世界明明比较安稳、温柔且没有危险,是为什么呢?为了转换心情,深冬急忙从椅子站起身。
「那我先走了喔,爸,改天见。」
「咦?你已经探完病了吗?」
不理会吓一跳的菊地田,深冬朝隔壁班导师的三木点点头后,对父亲挥挥手。步梦那还贴着大片纱布的脸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只是轻轻挥动右手回应。
走出医院的深冬脚步懒散地转过站前转角,边从商店街朝书店街前进,边自问:「我到底是要去哪边呢?」
暂时可以不用去御仓馆,也会拜托其他人照顾昼寝。父亲的决定在她脑海中转个不停。深冬很讨厌御仓馆,所以可以不用照顾姑姑应该是再好也不过。
但心情怎样也无法平静,开心不起来。脚步不小心就要朝御仓馆的方向去,深冬像要摆脱般转过身,走回头路。
「……我知道了啦,那我就再也不去御仓馆了。」
深冬自言自语,决定要去站前的速食店吃薯条,气得耸肩低头、轻轻踢飞脚边的小石头。小石头在人行道上滚动,打中站在前方的人的脚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