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哥,这个给你。」
深冬一喊完,崔正好拿着毛巾胡乱擦头往这边走过来,深冬拿起一个有点黏腻的烤鸡串盒子给他。穿旧柔软的柔道服上绑着黑带的代理师傅崔,才刚过三十还相当年轻,身材比步梦纤细。只靠柔道活到现在的他双耳变形,鼻子也有点歪。对独生女深冬来说,是哥哥或年轻叔叔的存在,深冬每天都会在傍晚有点肚子饿的时段送慰劳品来。但也不是免费。
「太棒了,是烤鸡串耶。谢谢你,多少钱啊?」
「四串三百六十圆,六十圆请你,给我三百就好。」
「跳楼大拍卖耶,啊,师傅的状况怎样?」
「好像还不能出院,但状况还不错。比起那个,你听我说,我接下来每天都得到昼寝姑姑那边去耶。」
「昼寝?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崔从零钱包中拿出烤鸡串的钱,突然皱起脸来越过深冬头顶看向远方天空。那是御仓馆的方向。
「刚刚道场也接到抱怨御仓馆的电话,听说警报又响了。」
「真的假的?真是的!」
深冬毫不掩饰烦躁地大喊,咚的一声靠在道场墙壁上。这次是不是该认真把那个姑姑赶出御仓馆啊?深冬突然后悔起买烤鸡串给姑姑的事情,甚至想着要不要把那人的份也给崔。让他和有好感的事务员原田小姐一起吃好了,但崔又接着说了让人更在意的事情:
「但是啊,我们这边没有听到警报声。昨天声音传遍四周,今天完全没听到。而且昼寝也不接电话。」
「是喔……?该不会是人在分馆没有听到啊?那边连救护车的鸣笛声也听不见,你也可能刚好去超市之类的啊……」
「不,我今天一整天都在这边练习。不只是我,连附近的小狗们都很安静,原田小姐也说她没听见。」
崔自以为隐藏住对原田的好感,但他的态度明显到连深冬也发现了,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深冬虽然想和平常一样捉弄崔,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得马上去御仓馆才行。
「但有人投诉就表示发生了什么事情吧,只是我们这边没有听到,可能对谁来说很吵吧。果然还是对不起人家啦。」
深冬连在意烤鸡串的盒子在袋子中倾斜的从容也没有,愤然朝御仓馆前进。
读长町大约散布着五十多家与书本有关的店家,有人来购买要当作装饰用的装帧精美的书,以及来购买书签或书衣等杂货小物的人,也有来寻找初版书、稀少书腰的书或珍贵书籍的顾客,这个小镇接纳各种类型爱书者。在这之中,特别是对狂热书籍搜藏家来说的「书香小镇」的深层核心,果然当属御仓馆周边的书店街。
离开道场走回原路,慢慢爬上缓坡道,就可以看见巨大银杏树及御仓馆。道路彷佛河水碰到河中沙洲后分岐般分成两条路,路旁染上灰色脏污的老旧古书店林立,栉比鳞次包围着御仓馆。
兵分两路的道路包围御仓馆的腹地,越过后再次汇合,接着碰到更前方的微高山丘后又再分开变成T字路,一边深入住宅区,另一边则是朝车站方向前进。读长神社就位于这个绿意盎然的山丘上。大概为了准备下下个月举办的「水无月祭典」,山丘斜面上已经开始摆放要立旗帜的旗竿了。
读长神社祭祀掌管书籍的稻荷神,往来神社的人很多。参拜民众投掷香油钱后摇动铃铛祈祷,当下浮现脑袋的心思当然是各有不同,但随风摇曳的绘马上写的大多都是与书籍、阅读、文字工作有关的内容。举例来说:
「希望我有机会用十万圆以下的价钱买到八○年出版的《定本搜书散书》特装限定三十五套的那一套书。」
「请唤醒SF作家陶片朴太郎的干劲,我已经等他的新书等二十年了。」
「我要拿到文艺新人奖!这一次绝对、绝对要拿到!拜托让我拿到!」
「希望我们家书店的业绩变好。可以的话请让网路书店Emazon经营恶化,或是闹出什么丑闻倒闭。」
等等与书籍有关的各种祈祷、愿望与诅咒的话语,就在蓝天下随风摇曳。怀抱与书籍相关烦恼的人从全国各地前来这间祭祀「书籍之神」的神社,却鲜少人透过阅读沉睡在读长町图书馆资料室中的书,去得知这里是从何时开始祭祀书籍之神的。就算知道了大概也会闭口不谈吧。
不管怎样,这间神社、御仓馆、绵延至此的古书街,深冬全部都超级讨厌。每当神社因为祭典热闹之时,祖母总会非常不开心,担心会有谁闯入御仓馆而比平常更加神经紧张。就连现在,深冬都觉得早已逝世的祖母就在她身边怒气冲冲。
夕阳西下,包围小镇的黄、红光带消失,天空展露深蓝的真面目,隐约可见星光闪烁。走近御仓馆,撑过大地震也走过战火的大银杏树在灯光照射下,洒落复杂的影子。吹来的风总带着一股旧书气味。大银杏树后方有被包围在红砖围墙里绿意盎然的庭院,御仓馆的屋顶就在庭院那一头。
御仓馆是西洋式建筑,路过时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有着三角形硬山式屋顶、整片玻璃的日光室。给人厚实、有棱有角印象的御仓馆中央,是一整片从一楼到二楼的巨大玻璃窗,用白色优雅的细窗框装饰。
但整栋洋馆完整接受阳光射入的也只有这个日光室。建筑物大部分都相当极端地没有任何窗户,与土藏建筑几乎没两样,涂上泥土、灰泥的墙壁上只有装设换气用的带门窗户。这是因为书本非常讨厌阳光与湿气。
不是为了人类,而是为了书籍而建造的御仓馆,除了日光室外没准备其他为人类设计的空间。继承者珠树又比父亲更忠于书籍,在铲平部分庭院而增建的分馆中,为了装设换气扇,连带门窗户也没有设置,就跟监狱没两样。
小时候,每次父亲带深冬到御仓馆来,她就会大声哭喊着「要回家了啦」,攀爬在灰泥墙壁上的藤蔓很诡异,感觉随时都有鬼怪出现。大银杏树的凹凸树瘤也让深冬感到恶心,她觉得待在这里根本没一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