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断网,然后又能连线,那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少数工程师在死撑吧。」
「这种时候,还有人在工作啊。」
小直佩服不已,喜世「嗯——」地侧首思索。
「我想是因为,这么做也是在支撑自己?」
「支撑?」
「不找点事情做,迟早会发疯呀。」
大家陷入沉默。如果只是静静地发呆等死,实在教人无法忍受。与其那样,还不如借由「还有人需要自己」、「由我撑起摇摇欲坠的世界」等自负心来击退步步迫近的恐惧。讽刺的是,人们直到死亡将至,才开始寻找自己的生存意义——这里说的意义无关善恶。
有人想要帮助别人,也有人借由破坏来燃烧生命。日本已全面陷入动乱,多亏有恶棍老爹们拉起防守线,我们居住的区域尚称和平,町内会甚至会替大家煮饭。外地人听闻这里有粮食,趁夜摸黑来打劫,结果反被义警队爆打一顿、夺走车上的物资,勉强带着小命逃跑。
反过来说,我们也在做一样的事情。擅长打架的人每天都会外出巡逻,扛着食物回来。没人会问「东西是怎么来的」。为了不让自己饿肚子,世界上势必有人要饿肚子,大家只是装作没看见,以此享受着微小的和平。
每天每夜,我们都为自己的弱小卑微而羞愧,即便如此,仍要活下去。为了不和绝望对上眼,没有人会去评断善恶,也无人有资格去评断善恶。
「别担心,神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
南实平静而笃定地说。
「我们不是在接受惩罚,我相信等人类消失后,会发生很美妙的事情。从前有巨大的陨石使恐龙灭绝,哺乳类因而增加,最后才有了我们呀。这次也一样,一定会有某样比我们更好的事物诞生。波光教的区长每天都有更新谈话,我都跟婆婆一起听哦。」
南实摸着自己大大的肚子说。这就是圣母的微笑吧。
「呐,你说对吗?」
南实问着自己的先生,波奇用力点头。
「是呀,尽管人类无法参透天意,但一定具有重大的意义。」
对着彼此点头的波奇和南实,看起来平静且幸福。
是啊,这就是他们选择的「接受方式」。
大家什么也没说。来到这一步,只能各自秉持相信的事物,用自己的方式迎接末日来临。别人懂不懂、接不接受,已无关紧要。
生存方式、死亡方式,已然存在于各自心中。
我们频繁地更新Instagram。
哪怕是跟表演曲目无关的曲子也不打紧,我们依照当天的心情,随心所欲地演奏。Instagram瞬间就被赞爆,我会趁休息时间阅读留言。
「Loco,我现在好幸福。在此之前,我从未感受过幸福,甚至希望所有人统统死掉。只有Loco是我的唯一真爱,我的梦想就是听着Loco的歌死去。」
「我倒想看看你怎么死,所以会去参加终场演唱会。」
「我无事可做,最后一天就去参加Loco的演唱会吧。」
「Loco,跟你说哦,我男友自杀了,请问我该怎么办呢?」
支离破碎的留言相当地多,看起来既像在对我倾诉,也像单纯需要一个情绪出口,其中还有留言说「比起鲸鱼,我更喜欢Loco」,用贬低别人的方式来表达喜欢。察觉无意义的比较之后,我才想起遗忘多时的鲸鱼。在此之前,我也陷入比较心理,给自己造成莫大的压力。
鲸鱼也有Instagram官方帐号,主要用来开限动直播,现在正跳出直播通知。点进去后,女歌手少见的沙哑低音流泻而来。还是一样老土,但也厉害到令人火大。
只见鲸鱼抱着吉他,轻松地表演我放弃的自弹自唱。老实说,泉留下的曲风更适合由她唱。纵使不甘心,但如坐针毡的焦虑并未造访,我反而很高兴她还有在唱。
鲸鱼唱完几首歌后,抬头看镜头。我吃了一惊。先前她总是用令人厌烦的浏海遮住眼睛,默默唱完几首歌便朝镜头行礼、关掉直播,现在却能看着镜头说话了。俗气的衣服、厚厚的嘴唇、平板的鱼脸。
「呃,大家还活着吗?我还活着。啊,对哦……看了就知道。」
鲸鱼歪嘴笑了笑,阴沉的模样使我一缩。
「那个,呃——谢谢大家来看直播。呃、啊——有人留言说想死,等一下我会唱新做的曲子,请你听完再死。」
哪有人会这样说话啦?但是,我也感到轻松多了。
「呃,有人问新歌的歌名。没有歌名,反正快死了,我想说不取名字也无所谓,就是我写的歌。」
鲸鱼小声地自言自语,然后突然演奏起新曲。很棒的一首歌,所以我不自觉地按了赞,其他在看直播的观众马上眼尖地发现了。
「Loco按了赞!」
「Loco也喜欢鲸鱼吗?」
我一边看着留言,一边打字「之前不喜欢,但这是一首好歌」并送出。此时团员喊道「开始练习啰——」,我起身,回去排练。到家以后,我重新打开Instagram,看到鲸鱼回了留言「我也喜欢Loco最近的歌」,不禁笑出来。
不只我和鲸鱼,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开直播。歌手、政治家、宗教家、社运家、作家、演员、工程师、艺人,以及每一个普通人。内容不是只有鼓励,也有绝望和诅咒,还有知名英国演员开直播饮弹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