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临终之际

  山田路子,二十九岁,杀死了自己的情人。

  这人当真是我的男朋友吗?事到如今,她只感到迷惘。身为一个拥有一切的歌姬,为何会感到如此寒冷?

  ★ ★ ★

  我在大阪一个治安不佳的地区出生长大,家庭并不富裕。还记得七岁生日那天,我跟父母要了钢琴,他们给了我一台口风琴。我要的不是这种钢琴——!即便我捶胸顿足、任性哭闹,家里也不可能变出钱来买给我,没办法,我只好用口风琴噗噗叭叭地乱吹,吹着吹着还真吹出了兴趣来。小女孩就是如此单纯。

  我们是五人家庭,家里有在居酒屋当店长的爸爸、在餐馆当计时人员的妈妈、当起混混有模有样的哥哥阿卓、预备当太妹的我,以及同样预备当太妹的妹妹麻子,每个人都是自我主张强烈的大嗓门,一家子聚在一起,总是热闹到像在吵架。而我成功把种种缺点化作优点,日后闯出了一片天。故事是这样开始的,某天,青梅竹马波奇邀我:

  「唉,我们来组乐团!路子,你嗓门超大,就当主唱吧。」

  当时我刚升国中,正想效法「在混混界蔚为传奇的卓哥」,走向极道之路。受卓哥影响,我常听摇滚乐,加上个性也喜欢引人注目,所以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我主唱,波奇吉他,小直贝斯,阿优打鼓。我们从小玩在一起,每个人都很爱现,因为懒得慢慢练习,演奏简直逊毙了。不过,在当时地方举办的摇滚音乐节,我们依然开开心心地大闹一场。模仿美国古早硬式摇滚所作的曲子就是酷,加上我们夸张的舞台表演,得到的掌声比装文青的花草系乐团更加响亮。这几个人真白痴唉——大阪人就爱这一味,我们因此大获全胜。

  上高中以后,尽管演奏还是一样矬,但我喜欢大声唱歌,享受被舞台灯打亮的瞬间。吉他手波奇与贝斯手小直努力尝试背带可以拉多长(听说越长越酷),鼓手阿优则拼命练习如何华丽地旋转鼓棒。

  高二即将放暑假前,我们成为日本高中生乐团大赛的大阪B区代表,一群人洋洋得意,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但天下哪有这么好混,我们最后没得奖就算了,也没想到应该反省一下练习不足的问题,只知道把握第一次的东京观光机会大玩特玩,就在那时候,一位可疑的大叔向我搭讪。

  「小妹妹,你的歌声很有力量,胆识也够,在舞台上很亮眼。」

  「你变成我的歌迷啦?要不要帮你签名?」

  大叔苦笑了一下,说「我是做这行的」并拿出名片。想不到大叔是某音乐制作公司的星探。四人顿时很兴奋,结果大叔看中的只有我。

  自称高远的大叔年约三十后半,说话速度很快,边说边不时用手帕擦汗,看起来实在不像会发掘未来巨星的狠角色,感觉倒像会在地下偶像的演唱会上出没、大摇萤光棒的偶像宅,我不禁想像「想当巨星就要陪睡」的套路。

  「高远先生,你会付路子多少钱?」

  波奇问。没错,先搞清楚签约金再说。现在很多那种欺骗想进演艺圈的小女生,从她们身上把钱榨干的无良公司。高远说,因为还没跟老板谈过,暂时无法回答,但他们给钱的方式不是签约金,而是薪资。

  「薪水大概领多少?」

  波奇继续问。「谈钱绝不能马虎」的浪速※商人魂持续炸裂中。

  注:大阪古称。[n2]

  高远一面冒汗,一面耐心说明。据说现在连在大型公开征选会拿下优胜的超级新星也领不到签约金;进修费、服装费和杂费基本上由经纪公司负担,薪水多寡则交由营业额来决定。尽管听起来超级寒酸,但他不停搬出「你很有才华」、「你一定会红」卖力说服我。单纯如我,被人这样一夸,渐渐就感兴趣了。但是,这全是在指我的情形,跟其他团员无关。

  「有伙伴能出道很棒呀!」

  第一个祝福我的人是波奇。

  「是呀,路子,去当超级巨星吧!」

  「对呀、对呀,去大赚一波,请我们吃烧肉。」

  小直和阿优也鼓励我。

  「去新地※吧,在超高级的店里狂点高级牛肉,给他吃到饱。」

  注:大阪闹区。[n2]

  当时我们所能想到最高级的店,就是新地的烧肉店。吃肉的话题成功解除了尴尬,不知怎地,大伙儿击掌约定以后要去吃烧肉。

  「好,管他是新地还是银座,我都带你们去吃。」

  包在我身上——我挺胸道,其他人如同被雷劈到,愣了两秒才高举双拳,对着天空欢呼「银座——」。见我们这么呆,高远先生也笑了。

  接着,高远不辞辛劳来到大阪拜访我的父母,家人回答「既然这样,我们就放心地把路子交给你啦」、「来干杯」,现场马上开起庆功宴。我的家人和任何人都能打成一片。

  「那么,我高中就不读啦。」

  做出宣言的当下,妈妈有小小抱怨「剩一年就毕业了耶」,但家人大多不在意,说「也没啥不好呀」,事情就这样定案。卓哥虽然也是高中退学,但透过学长介绍,进入当地的土木建设公司上班,目前是实习木工,可以期待未来加入高薪族群。

  「路子,上电视时一定要打电话回家呀,妈妈帮你用力宣传。」

  「你要大红大紫,帮家里盖一栋豪宅哦,路子大人。」

  「到时记得委托我们公司盖啊,我会把它盖得金光闪闪。」

  「姊,帮我跟Dorisora的远藤俊要签名。」

  启程当日,家人们来月台为我送行,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惊人的大嗓门听起来像在吵架,路人纷纷瞥向月台,我早已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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