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仅仅两年,信士就放弃我了。心脏上明明刺了我的名字,还说恐怖大王降临时要在一起。是我自己逃走的,我却不讲道理地对他生闷气。
我拿着湿衣服,滴滴答答地掉眼泪,同时看着躺在婴儿毯里熟睡的友树。友树长得和信士一点也不像,但骨子里无疑流着信士的血。
接着,我用尽全力拉拔友树长大。生产前明明觉得只要孩子健康就好;等孩子壮了点,便希望他将来能成为一个聪明、体贴的好男孩;当他开始变胖时,我也曾一度焦虑,心想我和信士都是瘦子,孩子究竟像谁呢?但我提醒自己,个性好比较重要。得知他在学校被欺负时,我气到快要抓狂,恨不得去痛扁那群爱欺负人的小鬼头,要他们跪地向儿子磕头道歉,但我忍住了。儿时被欺负的孩子只是丑小鸭,我相信友树以后会成为好男人,现在,我只需要静静守候。
——结果,世界竟然只剩下一个月就要结束了。
请问,我这努力不懈的十八年该怎么办?抛下信士的我,人生最大的期待就是看见友树成长。神,有种给我站出来!我会让祢尝尝女人赌上一辈子的浑身一击!
「阿静——」
忽然被点名,我往旁边一看,信士还在熟睡。
——他在喊我的名字?
我想起,我俩初识之时,都还只是国中生,彼此并不熟识。自从知道他这个人,我就时常听到关于他的传闻。每次听说他又成功打倒了谁,我都感到很傻眼,心想——他又被学长使唤了。只要是照顾过他的学长所交办的事,他都照单全收。看见学长私底下也在笑他笨,我感到很不爽。
——你啊,有没有稍微学乖了?
我对着符合四十岁年龄的沧桑睡脸问。
由于医院有配给食物和毛毯,当晚我们便在医院大厅住下。
信士没起来吃东西,只是一直睡。跟从前一样,偶尔感冒了就光是睡,药也不吃,靠着身体的能量自愈,像极了流浪狗。
隔天快要中午时,总算轮到友树看诊,他的鼻梁没断,除了全身多处挂彩并无大碍。信士也终于醒了,我告诉他,大伙儿要一起回广岛。
「那,我去找代步工具。」
信士如吃饲料般,咔哩咔哩地咬着医院发的饼干,一口气喝光瓶子里的水,接着就晃出医院,一个小时后开着一辆宾士车回来。是古老的低车身款,车窗贴着防窥膜,一看就是黑道爱用的车。
「这辆车是?」
「我叫他给我,他就给我了。」
信士懒得仔细回答,他的衣服上沾了新的反溅血痕。遇上睡饱饱、体力恢复的信士,那些家伙肯定不好过,不过,反正会开这种车的也不会是什么善良市民。友树和雪绘看似有点迟疑。
「遇上好心人了呢。好啦,你们也快点上车吧。」
我将两个孩子推进后座,自己坐上副驾驶座。
「肚子要是饿了,后面的食物自己拿去吃。」信士说。
后座放着几个塞满食物的塑胶袋。
「哪来的?」
「超市的大叔被一群人围殴——」
透过后照镜,我看见孩子们身子一僵。
「他们打完人就把食物扫走,我看时机正好,就请他们把车子一起让给我啰。我有轻轻摸了摸他们的脸和肚子当谢礼,他们看起来很高兴。」
「这样对孩子的教育不好。」
要做就偷偷做——我在心中加上一句。
「我没差。妈,你还不是从仓库偷了青花鱼罐头?」
「我也没差。多亏阿姨给了江那一把菜刀,我才能得救。」
友树和雪绘插话助阵,信士皱眉看我。
「你都年纪不小了,不要这么冲。」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友树和雪绘忍不住笑出来。
我们坐上信士开的宾士车,朝广岛出发。我请友树他们检查食物的保存期限,发现不少吐司和点心面包已经快要过期。
「里面有饭团,但是已经过期三天,应该不能吃了。」
「吃坏肚子要看医生很麻烦,吃面包比较保险。」
「那,这个菠萝面包给你。藤森,你喜欢吃菠萝面包吧?」
「你怎么知道?」
「小学时听你说过。」
「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你竟然还记得。」
「啊……抱歉,我没有其他意思。」
我在副驾驶座窃笑不止。友树暗恋人家暗恋得太明显了,真有趣。
「友树,你也挑一个给叔叔吃呀。」
呃!友树和信士同时一愣,车内扬起一股紧张的气息。
「啊、呃……选什么好呢?」
「……炒面面包。」
信士的声音比平时浑厚低沉,听起来超可怕。他们都太在意彼此了。
「没有,里面只有奶油面包、红豆面包和巧克力螺旋面包。」
「……那就,奶油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