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之后,后门打开,雪绘探出头。
「阿姨。」
她刚刚在打扫院子,替坟墓供上新鲜的黄花,手上拎着装了枯萎玫瑰的塑胶袋。
「我也会替你跟叔叔加油。」
雪绘微笑说,我只能把双手举在胸前表示投降。
不管剩下十天,还是剩下一秒,正因为他们能够专注看着须臾的未来,才令人感到无比耀眼。我觉得很骄傲。友树和雪绘就是我和信士的太阳。
距离人类灭亡剩下四天时,我们准备出发去看Loco的演唱会。
本来预定开车过去,但不久前有人纵火,引燃汽油发生爆炸。如今也没有正常的路可以走,有车恐怕也派不上用场。大马路上塞满了事故车的残骸,以及无人收拾的尸体,现在连住宅区也沦陷了。
花店随后发生了火灾,烧得只剩下柱子。不知是被纵火,还是引火自焚,现场遗留烧焦的痕迹及人形黑炭。我和信士请孩子看家,拿着塑胶布将可能是阿姨的黑炭小心包起,放入那条阿姨的儿子被推落的河川。我们没有资格为她祷告,只是目送她被河水带走。
昨晚,信士打电话回老家,没接通。我家也是,不知是手机没电,还是死了,也许只是喝醉睡着了。
我和平时一样做了早餐,大伙儿一起双手合十说「开动」。这是最后一顿温暖的饭菜。饭后,大伙儿一起打扫了屋子,把楼梯到柱子都仔细地擦过一遍,最后将附近采来的杂草供在老夫妇的坟前。
「老头子、老太婆,这段时间受你们照顾了。」
「爷爷、奶奶,谢谢你们的帮忙,让孩子们有了温饱。」
「荞麦和米都很美味,感谢招待。」
「这里是很舒服的家,谢谢你们。」
信士、我、友树和雪绘,依序向老夫妇合十道谢。
接着按照信士、友树、我和雪绘的顺序,将座席上的四个大背包由大到小背起,背包里塞满了四天份的储粮及日用品。演唱会会场就在隔壁市,距离并不远,但我们假定中途会遇到状况,所以抓了较长的移动时间。
「那么,出发!」
走出去时,友树说。这句话比再见更动听。
我们行过废弃的街道,沿路尽是遭到破坏、室内裸露的房舍,有些区域甚至被严重纵火,烧尽了整排的房屋。烧剩的木材可以用来炊饭,除此之外遗留无尽的垃圾,沾了污泥又被风干的塑胶袋随风翻飞。
——才一个月,就变成这副德性。
停水之后厕所无法冲水,街上被秽物的臭味覆盖。因为也不能洗澡,体臭和尸臭混在一起。我们用衣服代替口罩遮住口鼻,只有信士不以为意地走着。
一位小女孩独自坐在烧毁的屋子前,脸上和衣服都被熏黑,附近没看见她的家人。小女孩抬头望着我们,伸出双手。
「饭。」
她的双眼空洞无神。
「妈,可以给她东西吃吗?」
友树停下脚步。我奋力咬牙。
「饿肚子的孩子到处都是。」
信士说。是啊,我们无法分给所有人。
「我的份就好。」
友树从背包取出预备的便当,女孩一把夺过,拆开包装。一共是三个梅干柴鱼饭团。女孩用漆黑的双手抓着饭团,如野兽般无言地狼吞虎咽,幼童应有的可爱已不复见。
我们继续前进。信士没说错,到处都是饿坏的人,走到一半,友树和雪绘便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子前进,似乎明白了不管再怎么给,自己拥有的食物都不可能够用。
信士挤着眉头,不时转头、朝旁边威吓,保护我们不受危险侵害,其中包括乞讨的孩子。平时负责上街调度物资的他,想必一直看着这副光景,但在孩子的面前,他只说一些无关痛痒的事。
我发过誓,绝不让孩子捱饿。早在世界变调之前,我便如此发誓。如今,我越想保护自己的孩子,就越需要舍弃其他事物。
走在崩坏的街头,我不禁思考,和平世界所宣扬的无私之爱到底是什么。那种半吊子的东西无法拯救世界,因为这样,人才有了信仰,认为这是神的职责,如今神明却背弃了街头上的所有人。
不,这是在推诿塞责。擅自期待、擅自崇拜,知道没用就恼羞成怒。自私如我,只能用力握紧背包的背带。
我会尽力保护被神舍弃的我家孩子,直至最后一刻。
下午,我们选了杳无人迹的地方吃饭,因为友树把便当分给了小女孩,所以我们四人平分了三人份的便当。信士单手抓着饭团,一边将手机地图亮给雪绘看。
「会场在这里没错吗?这是大阪治安最差的地方耶。」
「不会错的,这件事在粉丝之间很有名。」
Loco并未公开本名和生平资料,靠着一股神秘感走红,但上网搜寻不难查出她的资历。听说Loco曾用樱庭美咲的名字当过偶像,我听了颇讶异。她似乎还会边跳舞边露内裤呢。
「Loco总是面无表情,脸色又差,那样要怎么当偶像啊?」
友树说。但雪绘回「她唱歌的时候力道很强劲哦」。
「我看过她在偶像时期的影片,当时她很爱笑,还会穿可爱的蓬蓬裙呢。」
「唉——真的啊?不知道哪边才是真正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