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尽管迟了这么久。我喜极而泣。过去的我忙于工作赚钱,没有好好陪伴友树的童年。友树总是独自返回空无一人的公寓,等我回家。我一次也没替他做过三点的点心。
——虽然迟了点,但还好有赶上。
我轻轻搅拌锅里熬煮的果实,加入一小撮盐巴提味。
傍晚时分,信士回来了,肩上扛着一大块硬邦邦的冷冻牛肉。不知不觉混出感情的打劫伙伴告诉他,郊外有一座食用肉品管理仓库,他便去了一趟。
「太强了,感觉可以来烤肉耶!」
友树和雪绘的情绪嗨翻了天,他们和四十岁的大人组不一样,还在饥肠辘辘的发育期,只吃荞麦面和饭团大概不够吧。这种时候有得吃就该心存感激,不过看到一大块肉,还是很让人兴奋。
「爸,你看你看,这是我的战利品。」
友树递出一个小盘子,盘子上面罩着玻璃杯,里面有只蝉。雪绘再次发出尖叫逃走。
「这种时候还有蝉啊。」
信士好奇地打量被困住的蝉。我不知道那有什么好看,只觉得很恶心,并叫友树快点把虫丢掉,结果——
「女人就是女人。」信士叹气摇头。
「女生不懂昆虫有多帅。」友树一搭一唱。我把头一撇,不看那只微微震动的褐色昆虫,这对父子在我身边大谈虫子的话题之后,信士说「好啦,把它放走吧」,友树不满地大叫「咦」。
「没办法啊,这也是蝉的倒数一个月。」
信士拿着装蝉的盘子站起来,友树理解之后跟了出去。
「不知道他们在干么,跟我家爸爸一点也不像。」
躲在座席角落的雪绘胆颤心惊地说。
我端着煮好的糖渍苹果和茶来到座席。
「你爸爸是医生,对吗?」
「对,祖父和曾祖父也都是医生。」
「那当然不一样啦。」
「是这样吗?」雪绘看似不满地捏起糖渍苹果。
「你后来还有跟家里联系吗?」
「有,用LINE。」
她有个别跟爸爸、妈妈,以及那个名叫「真正的孩子」的妹妹传讯息。妈妈问她为何不回家,爸爸训她到底要不要回家,妹妹传了哭脸贴图求她快点回家。这些是雪绘垂下眼帘告诉我的。
「光看文字其实挺窝心,感觉爸妈和真实子是真的爱我,我们就像真正的一家人,我还满高兴的,」雪绘顿了顿,「所以,我不想听见他们的声音,不想看见他们的脸。」
我默默听她说下去。
「因为实际听到声音、看见脸孔,会得知多余的资讯。」
爱情也需要保持适当的距离,有些人离得越近感情越好,有些人则不然。与其变得憎恨彼此,不如别见面。
「我很高兴有江那和叔叔阿姨陪伴,」雪绘托腮微笑,「如果没有你们,我就孤苦伶仃了。」
她保持微笑,一滴水滴沿着长长的睫毛,啪嗒地滴落桌面。
我轻摸雪绘的黑色秀发。她是我的宝贝儿子所心仪的女孩。手掌传来与友树不同的柔顺发触。每当雪绘发出抽噎,水滴便啪嗒啪嗒地连续掉落。后门打开,两人来到座席。
「咦,藤森,你怎么哭了?」
「这是在欺负媳妇吗?」
我拿起桌上的抹布丢信士。
「藤森,你没事吧?我妈真的在欺负你吗?她其实面恶心善,不过请放心,我会站在你这里哦。」
友树努力安慰,雪绘擦了擦眼角,笑说「不是啦」。
距离小行星撞击地球还有十天。
世界朝着混乱及破坏的方向急速下坠。
最近屋外飘着浓浓的臭味,因为没人收垃圾,路边堆满了腐臭物。厨余和汤汁倒还好,尸体的臭味让人无法忍受,友树和雪绘出门时会用丝巾围住口鼻代替口罩,信士照样若无其事地出门乱晃。
杀人和自杀变成家常便饭。我们所在的区域还没断水断电,中间曾一度中断,不过很快便修好。我很讶异这种时候还有水电厂的员工在抢修线路,听说有人做了自动更换的修复系统。
「最后能仰赖的还是机器啊。」
「但如果被破坏的是电线杆或水管的头尾就完蛋了,而且网路伺服器当掉,也只有工程师能修复,真的超感谢他们。」
友树和雪绘做出膜拜手机的动作,彷佛手机是此时此刻的神。
对这些网路世代的年轻人来说,网路是足以和现实世界匹敌的另一个世界。在网路上不用在意现实中的身份,能跟没见过面的名人在社群上互动,还能擅自加入各种议题来刷存在感。
「那种人叫网路小白。」
「不过,当现实世界崩溃时,还能在虚拟世界收发资讯,很厉害啊。」
雪绘崇拜的女明星Loco,也持续在一个叫Instagram的社群媒体开直播,公开最后一场演唱会的最新进度。不只Loco,全世界的明星,甚至连罗马教皇都在开直播,我随口说「教皇唱什么歌啊」,害他们笑出来。
正面的活动挺多,消极的活动也不少,以比例来说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