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那,NHK开始播新闻啰。」
雪绘打开电视机。距离首相记者会已过八天的夜晚,电视台只剩NHK仍勉强在早晚时段播新闻,由不是主播的一般工作人员口齿不清地念着政府和对策室的新闻稿,内容跟昨天大同小异。
如今全国各地都发生了恐攻等级的暴动,移动时请务必小心。集体自杀一再发生,请国民怀抱希望、互助合作。——与其说是新闻,感觉更像心灵喊话。面对世界末日,所有人都变回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
「你们两个,网路不要看太多,不然会疯掉。」
我一边洗米,一边朝座席大喊,友树转过头来。
「不全是坏消息,里面也有YouTuber上传的搞笑影片,还有艺人开的Instagram直播,一般人也能用OpenChat鼓励彼此,里面最有用的就是推特,可以按照区域查询最新资讯,不过也很多假消息。」
「拜托你说日语。」
「妈,你太无知了,掌握消息很重要耶。」
「掌握之后没有对策,还不是一样。」
「不然,妈,你都在干么?」
「看也知道,在弄明天的早餐啊。」
友树叹气摇头。这几天他真的给我骑到头上了。面对即使努力也束手无策的浩劫,我们能做的只有尽量延命,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要活命就要吃东西,我已经做好即使牺牲别人也不会让孩子饿肚子的觉悟。
我趁孩子们上网时去二楼铺床。为了不吵醒信士,我尽量轻柔地铺着棉被,他翻了个身说:
「……你们要睡了吗?」
我说「嗯」,信士马上起身,脱下过小的睡衣,换上衬衫与长裤,我问他要出门吗?他说要去守夜。
「我趁打劫时去附近绕了绕,发现波光教的分会离这里很近,走路就能走到。」
我想起午间的骚动。
「不要过度乐观,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信士告诉我,弃置在国道上的事故车辆多到无法忽视,渐渐挡住去路,使塞车情况加剧。除了车子,还有被撞死的尸体。车站附近充斥不良分子,携带大包行李的避难家庭惨遭暴力集团打劫、抢夺食物。连宁静的住宅区都开始沦为失序地带。
当天夜里,友树睡走廊对面的和室,我和雪绘睡小孩房。等雪绘的鼻息变得规律,我悄悄溜出被窝。
我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啤酒,在托盘上放了两只玻璃杯。推开大门,随即看见盘腿席地而坐的信士背影,模样挺像守城的武将,害我忍俊不禁。
「怎么了?」
信士回头,我回「没事」,抱膝在他身旁坐下。信士看见啤酒和杯子,扬起嘴角。我们没有特别干杯,一起喝了啤酒。今晚很明亮,澄澈的夜空上浮现椭圆形的白色月亮。
「你那玫瑰花是从哪找来的?」
突然被问,信士并未流露诧异,皱眉说「那个啊」。
「附近的花店找来的,我查看店内时,发现鲜花柜里有像样的花,本来想直接拿走,结果一个老太婆冲出来,问我有没有看见她家儿子。」
我叹气。
「是他吧,被我丢到河里的家伙。」
「大概吧。」
「她说昨天也有一组家人来找花。」
这次换我皱眉,犹豫该怎么回答。
「因为这样,你白天才叫我不要再杀人,对吧?」
我垂下脖子,不知道该怎么说。
信士没有追问,我俩沉默地喝着啤酒。
「本来今天有更多食物,但我留在花店了,老太婆见了眉开眼笑,说柜子里的花统统送我,我明明没跟她要。不过我想,如果被她儿子杀死的老夫妇的坟墓上,能供上他母亲送的鲜花,或许能稍稍减轻儿子的罪孽吧。」
「你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哪里算?那老太婆要是知道自己跟杀死儿子的凶手道了谢,肯定很想一头撞死。」
才不会。但我没说出口。
「而且说到善行,我想不管我做得再多,都是杯水车薪。」
「信士,不会——」
「毕竟,我一共杀了两个人。」
信士的视线往下落到盘腿的地面。
「那天,是那家伙女儿的生日。」
那天是指哪一天?我心想,但没有追问。
「我在公园埋伏,然后在公园的厕所里杀了他,走出来时,撞见他的情妇带着女儿。他女儿才读国小,疑惑地探头问『爸爸呢?』,总觉得她跟花店的老太婆有点像,不,其实完全不像,但微妙地重叠了,」信士皱眉,「真奇怪啊。」
也许他真的不清楚,但本能性地嗅到了不相似的两人,身上散发出相同的气味。信士大概意识到了自己的罪,就算没有太多自觉,今后这股罪恶感也会继续折磨他吧。
尽管时间只剩下一个月——
「我很笨,很多事都搞不懂。」
「我也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