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完美世界

  目力信士,四十岁,杀死了黑道大哥。

  两人并无私仇,甚至不认识彼此,但想必这位黑道大哥也是一路铲除了碍事者才当上大哥。朝天空吐的口水,迟早会落回自己脸上※。

  注:日本谚语,比喻害人终害己。[n2]

  ★ ★ ★

  睁开眼睛时,身边躺了个女人。昨晚,我跟百家乐赌场的老主顾去酒店,这女人是那里的小姐,我们在店里喝完后,我带她出场吃饭,她就这样跟我回家了。

  「你醒啦?」

  撒娇的语气给人一种冲突感。在店里因为灯光昏暗,看上去长得还行,如今在穿透窗帘的晨光下一看,年近三十的岁月痕迹一览无遗。以酒店小姐来说,已经算是年纪大的吧。

  「目力哥,你睡着后完全不会动,好像尸体一样。」

  女人骑上来取笑我,我皱起眉头,感觉昨晚喝的酒要逆流了。

  「皱眉头的模样好像那个哦。」

  「哪个?」

  「神社的那个啊,两只一组的。」

  狛犬※啊。上次去神社是几时的事情了?最近几年,我连过年都没去神社参拜。女人纤薄的手掌摸向我的裤裆,晨间勃起的部位被她逗弄着,我捏住软绵绵的屁股予以回应。身上的女人笑了,我反客为主地扑倒她。

  注:日本幻想中的神明差使,形似狮子及狗,置于神社入口两侧或本殿,多为两尊雕像面对面摆放,右侧张着嘴巴的叫「阿形」,左侧闭着嘴巴的叫「吽形」。[n2]

  用几分钟完事后,我霎时虚脱,很想再睡一觉,女人却黏了上来,我只好随便抱住她的肩膀。结束后让我静一静的才是好女人,很遗憾地——

  「唉唉,谁是『阿静』(ZUKA)?」

  她不是个好女人。

  「你说梦话提到『阿静』,记得吗?」

  她搂着我的身体摇晃,我无奈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是这个人对不对?」

  女人伸手触摸我左胸上的「SHIZUKA」刺青,这是我在年轻时刺的,还是最廉价的那一种。把女人的名字刺在心脏正上方表示「生死与共」——告诉我这件事的前辈跟名字刻在心脏正上方的女人结了婚,最后载着外遇的女人发生车祸死亡。葬礼上,前辈的太太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边哭边骂「去死啦负心汉!」,其他小弟连忙安慰她「大哥已经死了」。

  「刺女人的名字在身上很浪漫呢。」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当时你几岁?」

  「二十。」

  「现在你几岁?」

  「四十。」

  「已经二十年了啊,」耳边传来笑声,「你一定很爱她吧。」

  疲倦的话题催人入梦,我翻身不作答,女人果然又紧紧黏上来。

  回想起来,静香做完总是推开我跑去上厕所,然后抓着一瓶啤酒回来,随便穿上一条内裤、套件运动衫便坐下看电视,完全不黏人。冷淡、粗鲁,是个好女人。因为刚刚提到她的名字,害我不由得想起往事。

  「男人最喜欢美化旧情人了。」

  女人的手从腹部攀上胸前,凹凸不平的立体美甲刺着心脏部位。我挪动身体,她不死心地用指甲刺我,我坐起来,朝她挥了一巴掌。女人仰倒在床,神情呆滞地望着我。

  「唉!你打我?忽然打人,太过分了吧?」

  女人的表情看不出来究竟是哭,或者只是闹脾气。我用被子罩住她,一面听她发出单调的抗议「好过分、好过分哦——」,一面闭上眼睛,意识旋即朦胧下沉。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睡得像是死了一样,是我唯一的优点。

  「目力哥,吃饭了哟!」

  有人用硬邦邦的拳头钻我的额头,把我从睡梦中叫醒。睁着惺忪睡眼一看,这不是刚刚被我呼巴掌的女人吗?

  「你还在啊?」

  「我本来已经回去了,但这边超市的鱼卖得比较便宜,所以我又回来啦。」

  女人催促「再不吃要凉啰」,走到客厅一看,桌上真的备好了饭菜。

  「多吃几碗哟。」

  碗里的饭高高隆起,宛如一座小山,我忍不住说:「你当这里是饭场※吗?」

  注:日本土木工寮的员工食堂,属于贬义词。[n2]

  她反问:「什么是饭场?」

  味噌汤太咸,煮芋薯又硬又甜,盐烤鲑鱼烧焦了。

  「好吃吗?」

  我连批评都嫌懒,干脆静静不说话。

  「有爱吃的东西尽管告诉我哟,我下次来时做给你吃。」

  这女人被呼了巴掌依然为别人做饭,还说下次会再来,可见从来没有人好好珍惜她。吃下说客套话也称不上美味的一顿饭后,我用手机确认赌场有没有人找。女人把餐桌收拾干净,一边哼歌一边洗碗。

  「我有小孩哟,」女人看似心情很好,「目力哥有小孩吗?」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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