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这里!」
他发出像是要呕吐的声音勉强撑起上半身,瘫在我身上,在我耳边低声说:去巡视每个洞穴底部的角落。如此一来,一定能找到出口。你去出口求救,只要想到我还活着在这里等你,就算会怕也能忍耐吧?
虽然我马上就回答「我办不到」,但是为了让机器人服从命令而抑制言行的功能自动开启,我自然而然地就站起来了。「我知道了。我去找出口。」说完之后,我沿着洞穴底部一层一层往下走。在这段期间,我觉得自己果然不是人类。因为我留下即将死去的他,一个人待在那里。
我期待着 Mr.成濑会说「你还是回来吧」,但他在那之后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我也没有停下脚步。
我一直在黑暗中行走。
光是想到自己如 Mr.成濑所说,按照命令完成自己的工作,心情就不可思议地变得很平静。
脚边到处都是泥泞,偶尔会有黑色的水溅上来。不知道哪里传来风声,我想或许出口就在那附近。面对黑暗,我摊开右手掌。结果感觉到冰冷的空气轻轻拂过手掌。当我感受到这股寒冷的时候,才发现 Mr.成濑的手其实非常温暖。在黑暗中独自迎向死亡,严厉又温柔的我的主人啊。他明明可以不用理会我这种机械的恐惧,明明可以不用接受制作错误的商品。
能够准确判断时间的这具身体,明确地告诉我 Mr.成濑应该已经死了。
即便如此,我也要继续走。因为,这是主人最后的命令。
过了好几天之后,我泥泞的脚边终于出现一道光。
回到地面上之后,首都果然如 Mr.成濑所说,已经呈现半毁灭的状态。大半的都市化为灰烬,街道完全消失,只有强风刮过毫无遮蔽的大地。
失去主人的我,一边感受头上洒落的异样阳光,一边无可奈何地再度迈开脚步往前走。
大量的人类尸体倒在地上,其中混杂着电池裸露在外、已经停止运作的机器人骨骸。因为风中混杂着燃烧肉体以外的异臭,所以我想可能是产生有毒气体或者是有毒气体外漏。不过这些对我没有影响,所以我为了把他带出洞穴而继续走,试图寻找生还者。
好不容易才在郊区找到免于破坏的大使馆,我隔着门告诉他们 Mr.成濑的事情,但电池在这个时候刚好没电,于是我便停止运转。
下一次张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被送到保护设施内隔离,被一群陌生人包围。
虽然写得很长,不过我的故事就到这里结束了。
我会静待您的回覆。
第六封信
我读了陆续收到的信。托您的福,我终于知道自己明明只是普通的家庭用机器人,为什么会受到如此慎重的保护,甚至还能远渡重洋了。
一切都是因为 Mr.成濑被当成领导造成这次大规模恐攻的主谋之一对吧。
邻近的大国原本就从以前打着正义的名号,找机会干涉或攻击我的母国,所以很多专家认为国内的恐怖分子只是巧妙地被利用而已。感谢您解释得这么详细。
我之前有说过,这里的人要求我尽量提供资讯和证词,厘清Mr.成濑在出事的前一天晚上究竟去了哪里。
但真的是这样吗?研究员小姐。
我从第三封信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为什么您不只想知道客观事实,还想知道 Mr.成濑日常的举动还有从中产生的情感呢?
研究员小姐,请容我说句实话。我对你很生气。
您再度询问恐攻前一天晚上的事,难道不是因为不能确定这件事与Mr.成濑无关吗?
Mr.成濑明明是个就连量产型的少女机器人受伤都会感到心痛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杀人啊。
在最后那封信里,您不小心失误了吧。应该是因为得知 Mr.成濑死前那段时光而多少有所动摇,才会心不在焉地像平时那样签名,写下自己真正的姓名。
我曾经在 Mr.成濑家里的文件夹里见过相同的名字。
Mr.成濑的确曾经犹豫要不要舍弃一切选择你。话虽如此,你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就选择抛下他离开呢?你逃亡后的三年之间,新闻中是如何报导母国的事情呢?你应该不难预测,近期就会发生危及一般民众的事件才对吧?
Mr.成濑在失去意识之前曾经告诉我,十年前,首都最高的观景台落成时,在深夜十二点开了一场派对。当天有大量的一般市民涌入,他和弟弟也一起抱着观光客的心情参加派对。当时在负责送餐的最先进机器人身边站着的那个人就是他的妻子。那个女孩看起来很自豪,但是侧脸露出有点腼腆的微笑,看起来很生涩,Mr.成濑对她一见钟情。
我和他一起到首都的日子,刚好是那场派对十年后的前一天。
Mr.成濑应该是想去那里回顾和你之间的回忆吧?甚至抱着小小的期待,心想着或许能和你重逢。就连身为机器人的我都能明白的事情,你为什么会不懂呢?
永别了,研究员小姐。
我不会再回答任何问题了。
第七封信
晚安,研究员小姐。
我原本不打算再回信了。
直到我读到你的信。
你在信中写到,虽然很悲伤,但是人类女性的心,只要一个晚上就会完全改变。
如果是这样的话,生而为机器人,我觉得很骄傲。即便是主人和存在意义都消失的现在,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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