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想要放弃使命的想法也随之消失了。
像这样写信之后,我发觉自己当时真的完全不懂 Mr.成濑。
不过,唯独这一点我能确定。Mr.成濑绝对不是那种粗枝大叶的人。他虽然不擅长表达,但若问我他懂不懂人心,我可以很明确地回答。
Mr.成濑绝对懂。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懂。
偶尔也换我问个问题吧。
您的使命是什么呢?
第五封信
晚安,研究员小姐。
昨天,我读了您的回信。我发现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所以今天一整天都在想,我该不该写这件事。
您连提都没有提,应该是判断不需要回答我这个问题,或者是有什么无法回答的理由吧。我没有办法想像原因到底是什么。就算知道,像我这种被水沾湿就会引起故障的儿童型机器人,在一个被海包围的异国角落也不能做什么就是了。
所以,您如果改变心意,随时都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我真的很想知道,您的使命是什么。
说到海,那个下午是海洋研究所的海底巨蛋一年一度的维修日。
Mr.成濑午餐后就把自己关在工作室,我为他泡了咖啡,他不知道为什么马上就来到我身边。他的表情一反常态,显得非常柔和。
「今天工作提早结束,要不要去散步?巨蛋的维修很吸引人,你正在读海洋学的书,应该会觉得很有趣。」
Mr.成濑这样说,我便迅速做好外出的准备。
外头下着小雨。他递给我一把伞,自己也撑伞往外走。
站在山丘上,可以看到朦胧的地平线。无数的巨大重型机械立在海上运转。往西看过去,可以远眺首都栉比鳞次的金黄色高楼。背对大海可以看到远方有一座军事要塞,彷佛树木被砍光的山峦耸立在那里。
Mr.成濑愣愣地低声说:
「文明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雨伞仍是雨伞,就像没跟上进化的人体一样呢。」
「毕竟小孩大人都可以用自动化的低速车移动,根本不需要刻意在雨中走路了嘛。」我这样说。
「既然如此,人类本身的进化如此迟缓,身为机器人的你,认为这代表人类是优秀生物还是劣等生物呢?」
因为他突然问这种问题,我惊讶地回答:
「这个嘛,我不知道。不过,我曾经在书里读到,自太古以来在海底生存的生物从未改变过样貌,是因为不需要进化,这一点可以说明海底生物并非劣等生物,而是完成度很高的生命体。」
他突然显得很钦佩的样子说:「你变得非常聪明呢。」我摇了摇头。因为我觉得口吻不能太像大人,以免惹他生气。
雨势越来越大,所以 Mr.成濑和我就这样回家了。
我看着他先走进家里,然后发现车库的铁卷门敞开着。我正打算按下按钮关闭铁卷门以免雨泼进来时,门外停了一辆大车。
驾驶座的窗户是敞开的,戴着黑色口罩遮住半边脸的男子好像正往我这里看,随即便问我:「你是这个家里的机器人吗?」我简短地回答是,男子一副了然的样子走下车,从门外说:「工厂派我过来做定期维修,你过来吧。」并且对我招了招手,我靠近门边想听他仔细说明。
结果,他在门外命令我快点把门打开,我拒绝了他:「我只听从主人的命令。」戴着黑色口罩的男子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不语。
我听到背后有开门声,Mr.成濑一边喊一边冲出来。
「离他远一点!那是小偷。」
黑口罩男低声说了句:「什么啊,我还以为是女机器人。」便干脆地回到车上离开。
Mr.成濑说:「马上回家。」我向他道歉:「对不起。我没有确认对方是谁,就靠近门边。」不过,Mr.成濑什么都没回应就回到家里。这对我来说比被骂还可怕。
直到刚才为止,好不容易才像一般父子对话,结果马上就被他当成只会惹麻烦的废物。想到这里就觉得回到家里很令人不安,但是主人的命令必须绝对遵从,我只好赶快进入屋内关上门。
我在客厅擦拭身体的期间,他打开电视的网路频道。
透过电视播映的新闻,我才知道最近假扮配送业者诱拐、抢夺机器人的案件很猖獗。
他关掉电视之后仍然凝视着黑色的液晶画面。我发现室温降低,所以伸手按了墙上的温度控制面板。
他回头的时候,侧脸看起来充满愤怒。我以为他是因为我没有接到命令却擅自调整室温而生气。但是,他的眼中浮现微微的亮光。我试图思考眼前发生的事情。脑内像往常一样开始变得模糊,所以我盯着 Mr.成濑试图抵抗这种感觉。因为我觉得如果自己能够理解他一边生气一边浮现泪水的心情,同时又能有所共鸣,Mr.成濑或许会很高兴我能理解人类了。
研究员小姐,您觉得机器人的幸福是什么呢?我觉得是让主人感到幸福,让主人开心。如果做不到的话,机器人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但是,察觉我的视线之后,Mr.成濑一脸气恼的样子说「反正你也无法理解,那就不要一直盯着我看」,让我顿时觉得很无力。
我问他为什么。
「是因为我的能力有限、能力不足,才会无法理解吗?所谓的理解,了解人类的情绪,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要在恰当的时间说恰当的话吗?还是从物理层面解决困扰人类的问题呢?请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