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旋转又落下。
「哎,这是怎么回事?那是什么药物,我根本没听你说过。」
「都是骗她的。这是水人跟医生拿的安眠药,『那个大叔……』那段是我刚才即时编出来的。」
「就算是这样,你让她吃那种东西做什么?」
「要是就那样放她离开,会谈只在你妈妈一个人畅所欲言之后就结束,那也太让人生气了。药量我只用了一半,本来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喝咖啡,但我刻意在她眼前大口喝水,幸好成功影响到她了。要是计画失败,我本来打算随便结束对话,就地解散的。」
「在别人饮料里放安眠药是犯罪哦。」
「我知道。」
果远接住在半空中骨碌碌旋转的透明宝特瓶,将它放在桌上,站起身来。
「你想报警就报警也没关系,只是我会被逮捕而已,没什么大不了。要是完全不报复她,光听她那些自私的一面之词就不了了之,反而更不服气吧?」
七岁时坚持将死去的小绿带出来埋葬、说什么都不肯罢休的果远,和此时此刻的果远重叠在一起。去参加守灵仪式的时候也一样,无论哭到不成人形,还是怕得浑身发抖,这女孩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事,就会付诸实行。她是如此果决,总是轻而易举从怯懦的我头顶上飞跃而过。
我「呵」地笑出声来,这一次换成果远露出了担心的神情。我不以为意,双手按着肚子大笑起来。
「妈妈她、刚才的表情……有够狼狈,我第一次见到妈妈那副模样。吓成那个样子,真糗。」
即使尽情放声大笑,妈妈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然后呢,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这就让结珠你决定吧。」
果远回答。
「在她脸上涂鸦,或是拿走她的鞋子之类的。」
才刚下药迷昏别人,紧接着却提出小孩子恶作剧等级的报复,这落差很符合果远的个性。
「我想想,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将妈妈的身体翻到正面,让她仰躺在床上。身体轻得一下就翻了过去,她半张着嘴,发出「咻——咻——」的呼吸声,像鸟儿濒死前发出的SOS讯号。整个人毫无防备,称得上天真无邪,教我想起昨天早上濑濑的睡脸。那孩子总有一天也会长大,而我们将日渐变老。虽然妈妈才五十几岁,若是知道我看着她涌现了这种感慨,或许会不高兴吧。被身份不明的人下了药,她陷入昏睡之前一定很害怕,我觉得这样便足够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妈妈的睡脸,感觉好像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你害怕吗?」
「不害怕。」
「结珠,我也没看过你的睡脸。」
「是呀。」
我从写字桌上的面纸盒抽出一张面纸,铺在妈妈脸上。面纸随着「咻——咻——」的节奏向上翘起的模样十分滑稽,同时也带来一股令人胸口滞闷的爱怜之情。我很惊讶,这是我第一次对妈妈怀抱这种感情。
「你在做什么?」
果远纳闷地问我。
「丧礼……的预演吧。」
我不会再向想像中的你探问「为什么」。有些我渴望的事物从来不曾被给予,但我再也不会含着手指满心羡慕地看着它们的残影。未来我可能会生小孩,也可能不生;无论做出哪一种选择,那都是我的人生故事,和你再也没有关系。
我俯视着妈妈,在心中喃喃说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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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就这样离开了饭店。走出房间之前,结珠将盖在她妈妈脸上的面纸取下,用力拍打她的脸颊,吓了我一跳,不过那并不是出于愤怒的举动。
「她表情皱了一下,表示还有反应。」
然后,我到柜台告诉服务人员:「我们行程有所改变,所以不住宿了,要直接离开。」
「好的,但您登记入住时支付的住宿费将无法退还……」
「啊,这个完全没有关系。只不过我妈妈还在里面小睡,大概过三个小时之后,能不能请你们打电话叫她起床?假如没有回应,可以直接进房叫醒她没关系,她睡得很沉,本人也已经同意了。如果有什么事,请联络这支电话。」
我说出结珠交代的台词,将写有结珠手机号码的便条纸交给柜台。因为我忘记帮自己的手机充电,它已经没电了。
「好的,没问题。」
「再麻烦你们了。」
我跟等在饭店外面的结珠会合,心情就像平安完成了跑腿工作的小孩子。
「结果如何?」
「他们说没问题。抱歉呀结珠,用了你的电话号码。」
「倒不如说不用我的号码不行吧,毕竟那是我的母亲呀。」
为了防止母亲出了什么万一一睡不醒,结珠有条不紊地安排了后续事宜。我夸她厉害,她便露出苦笑:「果远你比我厉害多了。」
「但我完全没想过事后该怎么办。」
「这也是你厉害的地方。对了,你为什么会把安眠药带在身上?」
我们上了计程车,因此结珠稍微压低了声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