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谢谢。」
「你搭计程车过来的?这里街景很美吧?」
我内心实在没有余力欣赏街景,因此随口顺着她的话回答「是呀,很美」。
接过菜单时我抬起脸,正好看见果远走进店内。对上视线的瞬间,我看见她坚定地点了下头。光是这样,我便感觉到脚彷佛踏上了实地,松了一口气。
「妈妈你要点什么?」
「已经点过了。」
「那么,请给我一杯温红茶。」
两人份的红茶被端上桌,等到服务生离开桌边,我才问:「你最近身体还好吗?」
「不适的地方真是说也说不完,不过像这样喝个茶还是没问题的。」
「这样呀。」
「结珠,我们大概五年没见了吧?上一次见到你好像是在你爷爷的葬礼上。时间过得真快呀。」
「现在小直跑到我家来了。」
母亲说「好像是这样呢」,眉毛动也没动一下。
「我听你爸爸说了,真不晓得那孩子在想什么。」
「妈妈,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她说得太事不关己,听得我怒火中烧。在愤怒的同时,我也惊讶于自己能够对母亲表现出这种情绪。
「怎么啦?突然露出这么吓人的表情。」
「你跟小直说过他不是爸爸的小孩吧,那孩子因此非常苦恼。」
「哎呀。」
妈妈睁圆了眼睛——刻意表现出睁圆眼睛的样子。
「是这样呀?那我还真是对不起他呢。不过不用担心,从血型上不会被怀疑,就算被你爸爸知道了,那个人也不会做出有损体面的事来。他是有可能在遗书上揭露这件事,在分配遗产的时候导致继承纠纷,不过争夺遗产在真正具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之间也十分常见,不是什么需要苦恼的大问题。」
我原本就知道她即使被我逼问也不会惊慌失措,但如此平心静气的反应还是在我意料之外。
「不是那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小直的父亲是谁?」
妈妈刻意做作、慢条斯理地喝着红茶,她光是坐在那里,就足以让我虚脱乏力。我果然还是受不了她,没办法跟这个人好好沟通。要是我只身赴约的话,或许早已放弃对话直接离席了,但妈妈身后的那一桌还坐着果远。她坐在与妈妈背对背的位置,从这里看不见她的脸,我想她应该是特地挑选了这个座位,以免害我分心。
「你都不觉得小直被你这样伤害很可怜吗?」
「你真正想问的是这件事?」
「什么意思?」
妈妈盯着我看,并未别开视线。她为什么有办法这么坦然地看着我?难道心中就没有半点内疚吗?
「被伤害的、可怜的是结珠你吧?你心里应该一直想着这个问题吧?『为什么妈咪对我这么冷淡』?说不定小直的事,也不过是你替自己找的一个借口呢。」
我没想过她会主动提起这回事。像耳朵上贴了层膜似的,从明亮的咖啡厅各处传来的说话声、餐具碰撞声变得遥远。快醒醒,我往红茶里加了两匙砂糖,试图用甜味让自己冷静。
「我的确想过,这是理所当然的吧。还住在老家的时候,我一直为此非常苦恼。即使到了长大成人、离开你之后,我还是得拼命说服自己,我们只是天生处不来,这可能是源自于生理上的好恶。」
在我以教师身份接触到的家庭当中,许多亲子之间都看得出大大小小的裂痕,当中也存在从外部难以确知原因的例子。
「我——即使我自己生了小孩,也绝对不想成为像妈妈你那样的母亲。」
我用汤匙搅拌着红茶里化不开的砂糖颗粒如此断言。妈妈稍微抬起下腭,只说了「哦,这样啊」便不再计较。接着她叫来服务生,以轻松的口吻问:「你们这里有酒精饮料吗?」
「有啤酒,以及高脚杯装的红酒、白酒、气泡酒。」
「那请给我一杯啤酒。」
她将喝到一半的红茶往旁边一推,等啤酒一送上来,便一口气灌下快半个玻璃杯的量,在呼出一口气的同时毫不客气地说:
「你这孩子,无论过多久还是这么缠人。」
「啊?」
「这么说也太不知足了吧。我确实不疼爱你,但还是好好把你拉拔长大了,不是吗?饭也煮给你吃了,衣服也替你洗了,家里也帮你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你还有什么不满?甚至还撮合你跟那个不起眼的家教老师结了婚呢。」
最后一句话明显带有对我丈夫的嘲笑意味,我放任愤怒的情绪,仰头灌了一大口甜腻的红茶,动作粗暴地将茶杯放回碟子。
「结珠聪明伶俐,听话又乖巧,总是窥探着大人的脸色,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声不吭地摆出一副『我正在忍耐』的表情。就是这点特别惹人厌。」
你以为那是谁害的?在我来得及回嘴之前,妈妈先一步问我:「小时候我带你去过公寓社区,还记得吗?」
「可怜的小结珠吓得像误闯鬼屋一样,看见什么东西都害怕,但那明明是她亲生母亲的老家呢。」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