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还在睡,没看到她从房间出来。」
看见果远和我一起回来,小直有些惊讶,但还是微微低头道了「早安」。我叫醒濑濑,用事先做好的番茄酱烤了吐司披萨,四个人一起享用。和平常不一样的早餐让濑濑兴奋得不得了,她边吃边懊恼地跟果远分享着昨晚看卡通看到一半睡着的事情。
送果远她们离开之后,我和小直分工合作一起洗碗(虽然碗盘的量也没那么多),一面犹豫着该不该把我和妈妈会面的计画告诉弟弟。小直说不定会说「我也要去」。当然,他有权利知道自己的出身,但我完全无法想像妈妈会说什么,或者什么也不说,见了她之后,也可能反而害小直伤得更深。在洗完碗盘前短短的时间内,我已经得出了「这一次先不告诉他」的结论。我先去看看情况,假如没什么问题,我们再两个人一起去一趟就好,这样对小直也比较好——其实这也不过是我为自己找的借口罢了。比起感情还称不上融洽的弟弟,我更希望果远陪在我身边,不让我临阵脱逃,不让我心生畏怯。果远虽然是毫不相干的外人,却是唯一与我共享着在那座公寓社区的记忆,像证人一样的存在。
午后,我打了电话给爸爸,彼此交换过简短的近况之后便试探地问「妈妈最近怎么样?」。
「还一直很不舒服吗?」我问。
『是啊,哎,她这几年这样算是常态了,一直都是低空飞行。还真难得,你居然会主动来问妈妈的情况。』
「不是你叫我去探病的吗?」
『是有这回事。』
爸爸不以为意的语气让我目瞪口呆。他只是不想因为小直出走的事遭到质疑批评,才拿这件事当作转移话题的材料,其实根本不是发自真心希望我去探望妈妈。爸爸这个人并不冷酷,也并非讨厌妈妈,只是容易对不在眼前的人失去兴趣与关怀而已。我、妈妈和小直,对他来说全是在与不在都无所谓的人。
还住在老家的时候,我拼命窥探妈妈的脸色,无暇他顾,但像现在这样搬出来之后,爸爸扭曲的一面就看得很清楚了。当然,他作为医师勤恳地工作赚钱,从来不曾沉溺于喝酒赌博,也不曾以言语或肢体暴力伤害家人。妈妈也一样,她从来没打过我,也不曾疏忽过监护人该尽的任何职责。她只是一直都不喜欢我而已。
「我想去见见她。」
『见你妈妈?』
「是的,我会一个人去。小直还在努力适应这里的环境,我不想打扰到他。」
爸爸「哦——」地发出呆愣的声音,似乎想说今天到底是刮了什么风。在他眼中,我和妈妈之间的关系也不过是「个性不合的神经质母亲和细腻女儿」而已吧,他完全不打算负责居中协调。
「我过去应该是明天的……接近傍晚了,你能帮我问问妈妈时间上方不方便吗?约在妈妈住的公寓,或找间餐厅都可以。」
『好。』
虽然迟钝又不够细心,但像这样提出具体的要求拜托他就会答应,也是爸爸的优点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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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也一样,天空从早上开始就布满了混浊的乌云。我在八点钟来到车站,结珠已经站在涌向验票口的人流之外,像与上班和上课的人群走散了似的。
「早安。」
「早安,来,这给你。」
结珠匆匆打过招呼,将车票递给我。我还来不及拿出钱包,她便催着说「走吧」。
「电车马上要开动了。」
「啊,好。」
抵达月台,距离发车还有五分钟左右。我心想明明不用那么紧张的,不过这很符合结珠爱操心的性格。在座位上一坐下来,她安心似的吁了一口气,随即又面带不安地看向我。
「真的可以吗?」
「我已经上车啰。而且说到底,你不是都帮我买好车票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你是怎么跟水人先生说的?」
「我说我突然想到外面过夜,所以要出去一趟。」
「就这样?那他怎么说?」
「他说『知道了』,请假帮我顾家。就这样。」
「也没问你要去哪里?」
「嗯。就算他问了,我也只会回答『看心情』而已吧。」
「那濑濑呢?」
「稍微闹了点脾气,吵着说『我也要一起去』,但水人一说要带她两个人一起去吃寿司,心情马上又好起来了。」
即使我一个晚上不在,他们也不会死掉,结珠却这么在意水人和濑濑的情况,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以前你像这样离开家过吗?」
「没有。但我并不是因为有水人和濑濑在而委屈自己。至今为止我没特别想去哪里,但今天想去,所以就出发了。濑濑还无法照顾自己,因此我将她托付给水人,就是这样而已。」
在我们说话的期间,车厢里响起发车广播,电车缓缓开动。结珠取下头顶上的帽子说「这样啊」,稍微将头发往上拨了拨。
「那结珠你呢?」
「我说,我想上东京买点东西。无论跟丈夫还是跟小直,我都没说出实情。先生好像以为我跟小直待在一起太累了,想出去喘口气,还告诉我『怎么只住一晚,好好出去玩一趟吧』。」
那就表示,我们俩出门时都对最亲近的人撒了谎。我没有任何罪恶感。
「你吃过早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