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提议,小直露出了走投无路的表情。
「她不会生气吗……」
「我觉得她不会为这种事生气的,而且万一真的惹她生气,你把责任推到我头上就行了。」
「姊姊大人……」小直轻声呢喃,偏了偏头,可能还是觉得这称呼太奇怪了。
「我生平第一次说出这个词。」
「嗯,我也是。」
可惜我的提议看来不可能获得采用了,不过小直露出了笑容就好。
「不如问问你姊姊该如何称呼她吧?」
「她会愿意回答我吗?」
「这我不知道。你姊姊肯定有答不上来的问题,也有不想回答的问题。但即使如此,我想那也不是因为她讨厌你。要是真的那么讨厌你,她早就把你赶回去了,对吧?」
「原来如此……」
他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接受了我的说法。小直穿着蓝色运动鞋的脚比我大上许多,明明有着这么稳固的基石,他却是如此摇摇欲坠,我心想。
「那个,关于濑濑……」
「嗯。」
「您不会希望她回小学上课吗?」
「嗯,不会。」
或许是我回答得太轻描淡写,小直再一次瞪大了眼睛。
「我也不特别希望她不要回去,但那孩子只要按自己的喜好去做就可以了。我以前也很讨厌上学,所以实在没办法充满自信地跟她推荐。」
我知道濑濑拒绝上学的契机是因为我的工作。再更进一步说,带头嘲笑她的那位小朋友的父亲曾经在我们店里喝醉了发酒疯,握住了我的手,在水人介入制止之前我就已经把整个冰桶里的冰倒在了他头上。自从宣告禁止他来店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但肯定是他怀恨在心,四处造谣。
因此,也可以说让濑濑无法上学的罪魁祸首是我。但我并不会因此感到对濑濑有所亏欠,也不觉得自己丢脸,更不会要求濑濑跟同学对质或和解。那些说「逃跑不能解决问题」的人太缺乏想像力了,逃跑明明就是一种正当的解决方法。
「濑濑并不是我,也不是我的所有物。自从诞生的瞬间开始,我们的道路就各不相同,虽然现在看起来近得像同一条宽敞的路,但确实正在分道扬镳哦。我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总有一天远得不会再牵手。在那天到来之前,我也想尽可能替濑濑清除路上的障碍物和坑洞,但我没办法替她清除得一干二净,也不可能替她决定该往哪走,或替她开拓前路。」
所以,你也可以自由地活着——这种事轮不到我开口,因此我怀着这个想法对他说了这番话。小直睁圆了眼睛,动也不动地愣在原地。
滴答,我感觉到有水滴上手背,濑濑几乎在同一时间喊了声「妈——!」。
「下雨了!」
「那我们该回去啰。」
送小直回到结珠家的时候,已经有好几道雨水汇成小河,从车窗上流下。「要不要进来喝个茶?」结珠这么邀请我们,但濑濑衣服上沾满了沙,因此我还是婉拒了邀约,在玄关门口与她道别。
回到家,水人坐在一片黑暗的吧台边,像石头一样动也不动地低垂着头。
「爸爸我们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开灯?」
听见濑濑的声音,他「啊」地抬起脸,露出奇怪而僵硬的笑容说:「回来啦。」
「水人,怎么了?」
当我这么问,他硬是扬起的嘴角转眼间垂落下来,瞳孔里的光消失不见。水人看起来像被自己投在吧台上的影子困在原地,即将就这么一点一滴沉入阴郁的夜色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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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直将便当盒和装着保温瓶的保冷袋交给我,用比平常更响亮的声音说了「谢谢」。
「炸鸡块非常好吃。」
我有点措手不及地回答「这样啊」。
「还有煎蛋卷、马铃薯沙拉、培根番茄卷、饭团,也都很好吃……」
「你喜欢真是太好了。也合濑濑的胃口吗?」
「嗯。」
到自由学校上课的日子我每天都替他做便当,弟弟也从来不会忘记说「谢谢」,但他这样说还是第一次。而且还主动告诉我:「我们去了地质公园中心,还有另一座岛上的灯塔。」感觉得出他下定了决心努力改变,连我都紧张起来了,不过这种感觉并不差。
「这样啊,好玩吗?」
「嗯,好玩。能教我怎么洗便当盒吗?」
这种积极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丈夫在各方面积极关照他,也没见他表现出愿意敞开心胸的样子,居然过了短短半天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果远对他说了什么吗?但我不认为她会提出什么干涉私人领域的建议。
「这个下次再教你好吗?先去冲个澡换件衣服吧。」
「好。」
无论如何,能看见情况改善的预兆都是好事——我这么说服自己,传了LINE给果远。
『你顺利到家了吗?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也请代我向濑濑问好。可能是跟着你逛了许多地方,情绪比较亢奋的关系,我弟弟比平常更有精神。其实我先生出差,直到明天才会回来。只有我们两人在家的夜晚不晓得会是什么样子,胆小的我有点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