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过夜的露营活动。濑濑要是回国小上课,在外过夜的机会一定也会增加,再过不久,她就会离开家,自己选择她想居住的地方。到了那时候,剩下我和水人两个人,我们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只是从现在的生活规律中扣除濑濑一个人,又或者日子会与现在截然不同呢?我完全无法想像。
「果远。」
「嗯?」
「谢谢你生下濑濑。」
车内光线昏暗,我只看得见水人侧脸的剪影。
「怎么啦,突然这么说。而且濑濑也不是我一个人生出来的呀。」
「嗯。」
奶奶死后过了两周左右,我在自家挂着「休息中」牌子的店门口,发现了站在那里的水人。他明显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太好,却还是关心我「那之后还好吗」、「没遇到什么困扰吧」。我招呼他进到店里,端出啤酒,他便一口气把酒喝光,趴在吧台上沉沉睡去。我没有叫醒他,到了深夜,他醒了过来,断断续续将他的现况说给我听。自从那件事之后,他晚上就一直睡不好。他忘不掉奶奶的胸口在他手掌底下下沉的触感,总是梦见那一天。他说他再也没有资格继续当个消防员,所以辞掉了工作,打算去到远方,寻找其他工作。
——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也不会再到这里来了。
他多可怜啊,我想。现在我晚上能睡得着觉了,再也没有人会怒骂我、对我暴力相向,老实说过着十分平和的生活。虽说奶奶的所作所为都已经成了日常,我早已麻痹,但原来不被任何人伤害的日子是如此轻松,我心情轻快得像刚脱去一层旧皮,压根没想过被牵扯进来的水人有多么苦恼。身为罪魁祸首的我过得逍遥自在,这个人却如此痛苦,太可怜了。我很清楚想睡却睡不着、无法成眠的感觉有多折磨人。
——你要不要在我家待到早上?还是你害怕上二楼?
——是有点怕,但应该没关系。
或许是因为我不以为意的态度,没想到水人在二楼的垫被上没过多久就睡着了。我也在一旁打着瞌睡的时候,忽然一声「咻」地大吸一口气的声音将我吵醒,睁开眼睛一看,水人正按着胸口大口喘气,像刚从水中上岸。
——你还好吗?
我这么问,他虚弱地摇了摇头。
——抱歉,吵醒你了。
同样的情况反覆几次,天色刚亮起来之后他才没再醒来,一直睡到近中午的时候终于自然转醒,说:「我好久没睡得这么好了。」
——在「事发现场」反而睡得着觉,好奇怪哦。
——说得没错。
水人说着,憔悴的脸上露出苦笑。后来他哪里都没去,下一天、再下一天都一样,他待在我家成了件理所当然的事。营业中有他坐在身边令我安心,而且他已经知道我家所有不为人知的内情,相处起来十分自在。主动提出要登记结婚、要生小孩的都是我,因为我知道水人渴望这些,却不敢开口。
「我再也不会踏进老家一步了。」
水人说。
「刚才我告诉他们,就当我这个人已经死了。……果远,这一次我们三个人一起,搬到遥远的地方去吧。」
换作是不久前的我,应该会回答「好呀」,我们可以一起去水人想去的地方。然而现在,我答不上话,因为这里有结珠在。
「……果远,你睡着了吗?」
我沉默不语,也没有回答水人的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