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斩钉截铁地否定了。
「绫芽是国中生,小舞都是高中生了,不能当朋友。朋友都是同年纪的吧?」
「你规定得好仔细哦。」
但我能理解她的意思。我很喜欢千纱姊,千纱姊也很疼我,但我们不是「朋友」。
「绫芽和小舞跟濑濑待在一起的时候都会忍耐,不聊濑濑听不懂的那些高年级的话题。」
「也不至于到忍耐的地步吧?」
濑濑才活了七年多,却已经理解了许多事情。当我还在濑濑这年纪的时候,好像是个头脑更简单的小笨蛋。我洗完头发,涂抹完护发之后将头发迅速用橡皮筋绑好,再用尼龙毛巾擦洗身体。
「妈——那你有朋友吗?」
「没有。」
「一个也没有?」
「嗯。」
「为什么?」
「不晓得耶,一回过神来就没有了。虽然我不会说别人坏话。」
「嗯,不用担心,这个濑濑知道!」濑濑快活地替我担保。「那你想要朋友吗?」
「我不需要。濑濑你也一样,想交朋友就交,如果觉得一个人待着比较自在,那就一个人也无所谓。没有必要特地配合其他小朋友,弄得自己不愉快哦。」
当然,濑濑应该也明白人际关系没有那么单纯。但她还是点头说「知道了」,等到我洗完身体,就从浴缸里跳了出来。我在几乎是正方形的浴缸里抱着膝盖,试着喃喃说出「朋友」这个词。结珠现在还当我是朋友吗?总觉得不太一样。
滴答,一滴水从天花板滴下来,流过肩膀、混入热水之中。想着结珠的时候,那种挥之不去的、像水滴一样的不安和寂寞究竟是什么?只消融入一滴,整缸水便浅浅染上了寂寞的颜色,再也无法复原。那不是结珠的错,或许是我的错——沾满全身的过错与懊悔改变了我。
我想了许多,泡得有些发昏。出了浴缸,拿吹风机吹干头发的时候,濑濑黏了过来。
「哎哎,爸爸说他也是。」
「什么?我听不到耶。」
我关掉吹风机,这时更衣间的拉门打开,水人探出脸来。
「濑濑,人家在用吹风机的时候不要探头探脑的,很危险啊。」
「爸爸也说他没有朋友!」
即使被水人警告,濑濑还是毫不介意地继续说下去:
「他说以前有,现在没有了,但是他有你和濑濑,所以这样也很好。」
我隔着镜子对上水人的视线。水人什么也没说,迳自抱起濑濑将她带了出去,濑濑「呀、呀」的笑闹声从外面传来。
我还记得水人初次来到店里的那个晚上。他被前辈们带了过来,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每次和我对上眼都面红耳赤地低下头,被众人一阵揶揄。刚开始,我以为他是被「团欺角色」这种好听名称包装而成的牺牲品,觉得厌烦透了。我在酒店最不想看见的就是男人之间丑恶的人际关系,最讨厌那些把上下级关系当作盾牌,强迫别人一口气干杯或去搭讪的家伙。现在我能对这么做的客人说「请回」,但当时经营这家酒店的是我奶奶,妈妈才刚跑掉不久。身为拖油瓶的小孩子并没有发言权。
但我猜错了,我马上就看出水人是真的受到大家疼爱,所有人都尊重、喜爱着水人那份毫不矫饰的耿直。他沉默寡言,也不会做出引人发笑的滑稽反应,却像水缸中的水草一样悄然供给着氧气,他敦厚稳重的特质能使身边的人更加自在地呼吸。这个人跟我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啊,我想。他不像结珠那样私底下藏有自己歪曲的部分,而是在人生中获得了丰富的爱,并且回以同等的、甚至更加丰厚的报答。
这样的人其实并不该跟我一块待在这里。
「所以呀,濑濑也觉得这样很好。濑濑有爸爸和妈在就没关系。」
那怎么可能呢,我想。无论濑濑是否愿意,她的世界都将逐渐向外拓展,而且必须如此才行。心中这有如「正经家长」的想法,逗得我拨起潮湿的头发笑了。下腹部在这时传来一阵钝痛,扭曲了镜中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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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学校每个月有一次面谈日,职员会与家长进行三十分钟左右的谈话。会议的目的是分享孩子在自由学校的表现、学习情况和升学方向等等,在平常接送时来不及转达的事项。这天轮到濑濑的家长面谈,但到了中午,宗田先生却问我「藤野女士,能麻烦你代我出席吗?」。
「我忘了我今天在市内有场演讲会。转达事项等等都写在这本笔记里了,剩下的时间就请藤野女士自由表达你的意见。」
「这恕我没办法代劳,我才刚来没多久。」
「刚来不久的人的意见很重要吧,就连家庭访问,也是趁着学期刚开始的四、五月进行的。」
「可是……我只是个志工……」
「藤野女士,濑濑非常亲近你,你和她妈妈也十分要好,绝对是称职的人选。『面谈』听起来或许比较严肃,但其实就是喝茶聊天而已。」
「这种职责我实在担当不起……」我使尽浑身解数试图反抗,但宗田先生只是四两拨千斤地回答「别这么说」,然后对我说了声「那我出发了」便兀自离开。我之前就隐约察觉,这个人十分善于拜托不擅长拒绝的人帮忙办事。他一定是秉持着「适才适所」的理念,俐落地推动着组织运作吧。宗田先生是个「好老师」,但并不意味着他是「好说话的老师」——或许这无论在哪个职场都是一样的。
到了约好面谈的三点半,玄关的拉门准时打开,但探出脸的却不是果远,而是水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