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露出了「糟糕」的表情,但为时已晚。实在没办法,我只好向愣在当场的宗田先生解释:「我在国小当老师。」
「那么,你是到这附近来担任教职的啰?」
「不……」
我在桌子底下轻触丈夫的大腿,告诉他「没关系」。
「我身体出了状况,正在停职休养。」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宗田先生深深颔首。
「我以前也在国小教过书,所以很能理解。现在的老师事务繁多,很辛苦吧。一旦为孩子着想,牺牲起自己的心力就没完没了了,毕竟为了孩子做多少都不嫌多。」
他的语调沉着稳重,颇具说服力。尽管透露私人情报非我所愿,但我很庆幸这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哎,虽然这里除了大海和山地之外什么也没有,不过请你放慢步调,好好休息一下吧。」
「谢谢您。」
我们和宗田先生一起又吃喝了一阵,正想着差不多该散会了,不料冈林先生却提议「我们去下一家续摊吧」。
「已经喝很多了,我们回去啦。」
「不不,再一间就好……有间我想介绍给你们的小酒店。哎,宗田先生,我们去『繁花』吧,『繁花』。」
丈夫听说是「小酒店」,露出了越发不乐意的表情,但冈林先生还在耍赖,宗田先生看起来也并不排斥,最后我们还是决定去续摊。我还没去过小酒店,心里有几分好奇。我对小酒店的印象,是中高龄的大叔找女人喝酒、唱卡拉OK的地方,那里的女店员打扮得不像酒店小姐那么花枝招展,酒店本身也有些破落。那是女性一个人难以踏足的地方,因此我是半怀着见见世面的心情答应的。
我们三人和骑脚踏车的宗田先生暂时别过,由滴酒未沾的丈夫开车前往商店街。
「像我这种不喝酒的人,你介绍小酒店给我也没意思。」
听见丈夫在驾驶座上抱怨,冈林先生出言安抚:
「哎呀,别这么说嘛。你想像中的小酒店是什么样子?」
「特地花钱去听常客和上了年纪的陪酒小姐说教的地方。」
丈夫对小酒店的印象也跟我差不多。冈林先生在后座得意地挺起胸膛说:「那可就大错特错啦——」
「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们现在要去的那间呢,妈妈桑长得超级漂亮。」
「随便怎样都好。」
「不不,等你看到本人就说不出这种话啦!真的很漂亮,光是保养眼睛就值回票价了。」
久远的往日里,高中开学典礼的记忆掠过脑海。这么说来,当时同学之间也口耳相传地说有个新入学的女生长得非常可爱。再漂亮也不可能比她漂亮,我怀着冷却了几分的心情,将冈林先生充满热情的发言当作耳边风。
这里的商店街并不是开满特产品店、专做观光客生意的地方,而是当地人日常光顾的商圈,街道规模较小却整洁有致。街上不时可看见酒店点着霓虹灯和招牌灯,但一般的商店几乎都已打烊。来到目的地,屋檐下蓝色遮雨棚的部分以白色文字写着店名「繁花」,是间平凡无奇的小酒店。笔划拖长的部分像缎带一样呈现波浪状,过时的字体充满了「有点年代的小酒店」的味道。当我失礼地这么想的时候,心情大好的冈林先生自顾自推开店门,打了招呼:「你好——」待会见到他赞誉有加的那位美女妈妈桑,我得注意不要露出「就这样?」的表情才行。
「妈妈桑,你今天好吗?」
「还好。」
在柜台内侧冷淡地这么回答的人,是果远。
果远就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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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珠就站在那里。她近在我眼前,正凝视着我。
虽然十年以上没见,但我只消一眼便认出了她。她的头发剪短了,像从前的我那样穿着休闲的连帽上衣。我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着魔似的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这时冈林先生少根筋地说:「我的工作伙伴从东京搬过来了。」听见这句话,我的身体终于动了起来,将视线从结珠身上移开,打开放湿毛巾的保温箱。拿取湿毛巾的手在颤抖。
即使在梦里也好,我多想再见她一面。我想像过几百次在街角、在电车上、在海边偶然和她重逢,但我从没想过现在这个情境。我拼命按捺着内心的动摇,装好三卷湿毛巾放上吧台。我感受到坐在最深处的水人投来诧异的视线,但我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宗田先生再过一会也会过来,麻烦再给我们一条湿毛巾。怎么样啊藤野,没想到妈妈桑真的这么漂亮吧?」
「咦、啊,嗯……」
听见这个姓氏,我的记忆回路啪地接上了,这一次我差点「啊」地叫出声来。是藤野,结珠的家庭教师。他比以前看起来更体面了些,但五官相貌仍然看得出旧时模样。藤野就是冈林先生的工作伙伴?那结珠呢?
「给我们一瓶中瓶啤酒,藤野喝乌龙茶应该可以吧?然后再随便来些干货类的下酒菜。」
结珠怯生生地就座,我趁着她拿取湿毛巾的时候偷看她的手。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银色戒指,而藤野的手指上,也有一枚同样款式的戒指。啊,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我没有余暇感受到喜悦或悲伤,怀着一股轻飘飘的奇妙心情替他们准备着杯垫和玻璃酒杯。
「妈妈桑也一起喝嘛,今天是这对夫妻的欢迎会。」
「我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