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想应该不可能连对厚着脸皮跑来的无关人士都开放吧。但这里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别人,而且我实在敌不过濑濑「好嘛求求你」的眼神。这孩子不是果远,但我总是情不自禁将儿时的果远投影在她身上。面容、体态,说话的声音和细微的小动作,无论是与那女孩重合、还是相异的地方,都伴随着虚幻的甜蜜刺痛我的心胸。
「那好吧,只能弹到宗田先生来为止哦。」
我先跟她说好之后,坐上琴椅,打开琴盖。我试着叮叮咚咚轻弹了几个音,琴键触碰起来沉重、坚硬而陌生,最后一次在音乐课上伴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深吸一口气,为了多少让手指动得顺畅一些,将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摘下来收进长裤口袋。
以左手拇指弹响最初的Do。「咚」,琴键奏出的声响在我心中荡起涟漪。帕海贝尔的卡农——在那个雨天的音乐教室,是我最后一次弹奏这首曲子。
这里没有乐谱,我手指的动作也不如十五岁那时轻快,有些地方弹不顺、跳过了几个音,却感觉得到一旁的濑濑听得十分认真。我凝视着自己在黑白琴键上来去的双手,追赶着脑海中的音符。上一次弹奏这首曲子的时候,在一场转瞬即逝的骤雨之后出现了彩虹,我们惊喜地又叫又跳,那时的我想也没想过自己会在十年后跟「来当家教的藤野老师」结婚。
或许是卡农的旋律打开了记忆的盒盖,从音乐教室向外眺望的风景、讨厌得要命的制服颜色,和日复一日令人窒息的生活,宛如自五线谱泄漏出来似的接连苏醒。还有那位牢牢吸引周遭众人的目光,却不与任何人亲近的美丽同窗的脸庞。总觉得不经意抬起脸,彷佛就能看见当年的果远站在那里,她会叫我「结珠」而不是「小泷同学」,而我会叫她「果远」作为回应。
当我沉浸在这样的幻想当中时,响起仓库门被打开的声音,自然光满溢到室内来。我想应该是宗田先生回来了,连忙停下手说「对不起」,然后抬起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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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濑濑冲过来,擒抱我的肚子。在她身后,结珠维持着从钢琴椅上半抬起腰的姿势看着我,脸上的神情像尴尬,又像不知所措,但事情发生得并不像昨天那么突然。当我站在仓库前面的时候,断断续续流泄出来的钢琴声让我倒抽了一口气。那是结珠弹给我听过一次的曲子,帕海贝尔的卡农。我心里有了猜测,于是心跳加速地打开了门。结珠又是怎么想的呢,既然濑濑在这里,她没猜到我迟早也会出现吗?
我轻轻摸了摸濑濑的头,问结珠:
「为什么说对不起?」
结珠露出如梦初醒的表情,摇了几下头。
「我以为是宗田先生。」她说,「因为我擅自弹了钢琴。」
「我想他不会介意的,我刚看见他在跟别人讲电话。」
「这样啊……」
我们重逢之后的第一次对话,内容实在太微不足道了,感觉得出双方都在摸索着距离。濑濑天真无邪地告诉我:「这个大姊姊姓藤野哦。」我知道——我心里想着,点点头说「是哦」。
「妈——你记得她昨天来过店里吗?」
「昨天的事,我怎么可能今天就忘记。」
「骗人,你每次都一下子就说『我忘了』、『有吗』。」
「有吗?」
「你看!」
濑濑哈哈大笑。
「钢琴是濑濑拜托大姊姊弹给濑濑听的。」
「太好了呢,有没有好好跟人家说谢谢?」
「啊,还没有。藤野姊姊,谢谢你。」
「不用客气。」
结珠终于露出放松的笑容,我趁隙问她:「你怎么会过来这里?」
「昨天聊到一半我突然离席,吓了大家一跳,所以来跟宗田先生道歉,还有正式打个招呼……昨晚真对不起。」
我不想要她道歉。当我轻咬着下唇的时候,宗田先生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电话讲得久了点。」
「不会。」
结珠客气地答道,看起来莫名有些局促,我想起藤野说她「有自己的问题,状况不太稳定」。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宗田先生无从得知我的担忧,用愉快的语调对我说「你来得正好」。
「海鉡女士,昨晚到你们店里作客的藤野女士刚好到我们学校来看看。听说你们同年,一定可以处得不错。藤野女士才刚搬到这里不久,应该也还没有交到朋友吧?」
「啊,是的。」
「不如海鉡女士带她四处看看吧。」
「话是这么说,但也没什么好看啊。」
「哎呀,别这么说嘛。」
濑濑立刻举起一只手说「我们带她去休息站嘛」。
「那边还有大石头。」
「你这样说,其实只是想吃霜淇淋而已吧。我知道爸爸昨天也买给你啰。」
「才不是。」
濑濑撒着显而易见的谎,试图拉拢结珠:
「那边有很特别的大石头哦,在海上排成一整排。」
「真的呀?我好像从车上瞄到过一眼。」
「我们去仔细看看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