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sp; 老师多少有些诧异,但或许是决定接受结珠的说法,语气平和地说:「乐在其中才是最重要的哦。」
「好的,我已经没事了。」
结珠抹了抹发红的眼睛如此断言。这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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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那场微不足道的叛乱之后,妈妈仍然纹丝不动。以我当时那种一头热的状态面对她,谈得不顺利也是理所当然的。我躺在夏季的薄被底下,回想起今天藤野过来时的情形。看见我的房间在钢琴消失之后略微宽敞了些,藤野脸上写满惊讶。
——钢琴怎么了?
——它太占空间,也已经没有用处,就处理掉了。
——……结珠,这是出于你的意愿吗?
——是的。
当然不是。发生那件事的隔天,我一回家,钢琴就已经不见踪影,妈妈说:「我看结珠你也没在弹,就请业者来收走了。」我一句话也没有回嘴。
妈妈不再招待藤野吃晚餐,送客的方式也变成我和妈妈一起站在玄关低头鞠躬了事。她应该觉得是藤野对我说了多余的话吧,我感到有点抱歉。
如果换作是果远,她一定不会在那时候垂头丧气地让步,说不定还会把妈妈的秘密——那座公寓社区的事——拿出来反击。即便如此,妈妈说不定也会说,「那又怎么样?」
——妈妈,我怀疑你跟那个可怕的大叔出轨。
——那又怎么样?
——妈妈,我虽然是你的小孩,但有时候会觉得我的爸爸可能不是现在的爸爸,而是那个大叔才对。
——那又怎么样?
我背脊微微发寒。其实我心里仍然不太相信有洁癖的妈妈真的会跟那个大叔做些什么,这表示我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吗?
我从棉被中伸出双手,在半空中弹着钢琴,曲子是昨天在果远面前表演的卡农。我在黑暗中泅泳的指尖单薄无助。
我有多久不曾在人前哭过了?自从国中三年级的夏天,羽毛球社那场引退球赛之后?但只是受到大哭的伙伴们触动而眼眶泛泪的程度,或许不能算是「哭」。
弹了钢琴给她听,即时碰上正好经过头顶的雨云,晴天与阴天、水蓝与灰色杂揉的天空中,架起一道巨大的彩虹。和果远两个人一起体验的时光像梦一样闪闪发亮,我就好像回到了七岁那年——不,比那时候还要更加幸福。幸福膨胀再膨胀,膨胀到极限迸裂开来,就变成了悲伤和寂寥。像是坐摩天轮从顶点下降那一瞬间的心情,再浓缩好多好多倍。这段时光和此刻的心情都无法用图钉钉死在原处,无论我再怎么惋惜,一旦过去了就再也无法挽回——这份苦涩和现实一并朝我涌来,我忍不住向果远说了那些丧气话。
吓到你了对不起,我动着指尖喃喃说。尽管懊悔让她看见了那副没出息的样子,但兑现了儿时承诺这点让我很高兴。谢谢你记得我们的约定。从我紧紧拥抱、再用力一点几乎就要挤坏的那具身体,隐约散发出雨水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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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我在图书室打发时间,结果又遇见了上次那位修女。
「校仓同学,你来得正好。关于那张相片,我去请教过老师了。听说前任校长很喜欢欣赏摄影作品,会把特别钟爱的照片像这样挂在图书室。摄影师的名字叫做、呃……古斯塔夫•勒•格雷。」
「谢谢修女姊姊特地告诉我。」
「听说这是用特殊方式显影的作品哦。」
「什么意思呀?」
「作品年代已经很久远了,当时好像是因为曝光之类的问题,没办法同时拍下大海和天空的细节。我也不太懂摄影,不过听说这张照片是把大海和天空分别拍摄下来,再显影在同一张相纸上,说起来就是合成吧。」
它是互不相干的大海和天空拼凑而成的景致。不是「完整合一」的风景,只是徒具表象的光影。所以,我才深深受到这张照片吸引吗?因为这就像我自己和结珠一样。修女姊姊,这种事我不想知道。
但现在可不是丧气的时候,今天是我生来第一次准备善用美貌的日子。我跟打工的餐厅说我得了夏季感冒,请了病假,看准社团活动差不多结束的时间在鞋柜前面待命,向独自走来的近藤同学搭话。她就是开学典礼那天早上,替结珠别校徽的那个女生。
「近藤同学,你有空吗?」
「是校仓同学。」近藤同学睁大眼睛说:
「怎么了?好像很少看到你这个时间还在学校。」
「嗯,今天有点事情。」
我走近近藤同学,双手合十放在面前。
「那个呀,我跟小泷同学借了字典,却忘记还给她了。她可能今天在家还需要用到,所以我想直接去送还给她。你能告诉我她家的地址吗?」
即使多少被她怀疑「这两个人有熟识到会借字典的程度吗」也无所谓,只要我光明磊落地凝视着对方,带着一脸毫不怀疑她会愿意告诉我的表情,天真而无畏。就像我喜欢的合唱曲被大家一致通过那样,我的请求便会受到接纳。
「呃,等我一下哦。校仓同学,你有手机吗?」
「没有耶。」
「那我抄给你。」
我不需要自己准备纸笔,只要笑眯眯地等待近藤同学拿出活页纸和铅笔盒,将地址写好交给我。
「谢谢你!太好了,这样我就能把东西还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