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更令我惊吓,因为哥哥从来不曾叫过我的名字。
——你知道吗?我跟你只有一半的血缘关系。
我沉默摇了摇头,哥哥笑着说「我想也是」。他脸色微红,或许是尚未成年却喝了酒回来也说不定。
——我的母亲在我九岁时就生病死了,你妈妈是那之后过来的继母。所以你妈妈不是我的妈妈。
——确定不是反过来吗?
我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哥哥睁圆了那双充血的眼睛,一瞬间哑口无言似的闭上嘴,不过马上又扬起嘴角,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你也很辛苦啊。
哥哥只有在那时对我表现过关怀,那也是唯一一次我对他感到亲近。在内心某个角落,我总觉得自己可能不是妈妈的小孩,哥哥却告诉我不是这样。当时我想,那我就逃不掉了,无法逃开摆在眼前的现实:妈妈只是不喜欢我才对我冷漠,没什么特别的理由。随着年岁增长,我长得与妈妈越来越相像,无论是脸部轮廓,还是眼睛、嘴唇的形状。即使我长大成人、离开这个家,有了工作赚钱、养活自己的能力,身为「妈妈的女儿」都是我逃也逃不过的事实。
「我回来了。这家伙就是我提过的学弟。」
「我叫藤野素生。」
他按着眼镜的鼻桥,把瘦长的身体弯下来鞠躬,动作让我联想起长颈鹿弯下脖子喝水的模样,我觉得想笑,绷着一本正经的脸打了招呼:「我叫结珠。」
「请进来吧。」
妈妈用客套有礼的声音招呼藤野进门。
比平时更拘谨的午餐在餐桌边展开之后,妈妈忙着上菜、安排下一道菜,藤野几乎不开口,只有爸爸和哥哥谈笑风生。还住在家里的时候,哥哥甚至不太跟我们打招呼,不晓得他心境上有了什么变化。是过了叛逆期、变成熟了吗?明明爸爸和妈妈一直都没有改变,所有问题却在哥哥心里全部解决了,还真奇怪。
「你决定要到哪里实习了吗?」
「还在考虑。到离岛冲浪冲到爽,感觉也不错。」
「不是去玩的吧。」
「最近的实习医生都满轻松的,不然大家就不做了。藤野,大学医院也是这样吧?」
「我不太清楚。」藤野小声咕哝着回答。
「下次问问看吧。」
「好……」
从对话的片段当中,我听出藤野的爸爸是大学医院里位居高层的医师。原来是因为这样,爸爸才对他这么客气。
「这家伙也想考医学系。」
哥哥吃着鲷鱼和蛤蜊煮成的义式水煮鱼,朝我努了努下巴这么说。
「是的。」
我点头,却不晓得接下来该怎么继续拓展话题。藤野在正对面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让我更难开口了。这个人来我们家到底有什么乐趣?看他一副怯懦的样子,说不定是不好意思拒绝哥哥的邀请。难得放连假却到学长的老家吃饭,怎么可能有什么好玩。
「我记得你已经在补习了?」哥哥问。
「是的。」
「哎,反正我也重考了一年,重考两年以内都没问题吧。」
「开什么玩笑,别说这么触霉头的话。」
妈妈仍然面带笑容,语气委婉地劝阻。
「结珠比健人认真,不会有问题的。」
爸爸对我的赞美听起来总是浮于表面,我想不是我的错觉。在与妈妈不同的意义上,爸爸也同样对我毫不关心。爸爸就连我的生日都不记得,我也没有被他拥抱的记忆。对他来说,我一定只像只不费心的宠物吧。
「喂你们好过分啊!」
哥哥用夸张的语气抗议。我尽可能发出最自然的大笑声,却在听见哥哥接下来的话时僵住了。
「结珠,请藤野当你的家教吧?」
「哎呀,很不错呀。」妈妈立刻赞成。
「藤野这家伙当然是应届考上的,而且头脑也非常聪明。」
问题只有这个——哥哥说着,用手指比出代表金钱的手势。「那可真是个大问题。」爸爸皱起眉头,故意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连礼貌的微笑都挤不出来。让一个陌生男人一对一指导功课,而且对方还是哥哥的朋友,我绝对不要。
「可是,补习班……」
「补习班也不是每天都有课呀。」
我仅有的反抗也被妈妈粉碎。
「周三、周五、周日不用补习,但周五还要参加社团。社团活动不参加的话,会影响到申请学校的。」
「那就是周三、周五了。周五社团活动结束之后也还有时间吧?周日就不安排了,否则对藤野太不好意思了。」
无视于我的意愿,事情一步步敲定下来,最后只剩下藤野主动拒绝这一个希望了。当哥哥问「藤野,你觉得怎么样」的时候,我在心里交握着双手祈祷。
「啊,没问题,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
然而,藤野却干脆地答应了。他脸上的表情几乎没变,完全看不出他内心是怎么想的,教人心里发毛。幸好我不是基督徒,否则祈祷的结果居然是这样,我会讨厌神明的。
我拼命把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