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果远答得干脆,我不敢置信,如果是我的话,根本不敢把这种事告诉任何人。我家的爸比虽然每天都在我上床睡觉之后才回家,假日也经常出门,很少有机会见到他,但那和「没有爸比」完全不一样。没有爸比却连原因都不知道,如果是我的话会觉得好丢脸。可是果远不一样,我觉得丢脸的事她无所谓,我拥有的知识她不了解,我吃过的东西她没吃过,她和我完全不一样。可是我想,或许是因为完全不一样,我才会喜欢果远吧。假如她什么都跟我一模一样,那相处起来说不定很没趣。
「我的爸比是医生,他很忙,所以很少待在家。在家的时候,他会问我学校的课程和才艺课上到哪里了、读了哪些书之类的问题。」
「是哦。那你有兄弟姊妹吗?」
「有个哥哥,他现在高三,要准备考试,所以平常都在房间里念书。」
「在学校以外的地方也在念书,好用功哦。」
其实在升上高三之前,哥哥就几乎都待在房间里了。偶尔在走廊碰见他的时候,即使我跟他打招呼说「早安」、「你回来了」,他也会视而不见地走掉。妈咪跟哥哥说话比较尊重,都叫他「健人哥哥」,总是耳提面命地告诉我「你不可以打扰到健人哥哥哦」。哥哥就算把脱下来的袜子随便乱丢,或是吃完饭不收碗盘,妈咪都不会生气。
「这样听起来,有爸爸和哥哥好像也没什么意思耶。」
「才没有那种事。」
我有点生气。
「是吗?」
「因为我有饭吃、能上学,都是多亏爸比在外面工作,而且哥哥也很会念书……」
「我也有饭吃,也能上学呀。」
「我和果远不一样。」
我忍不住语气强硬地顶回去,从单杠上跳了下来,脸颊发热。我刚才生气了,因为自己被说得像果远一样而感到排斥,因为不想变成家里没有洗发精、不能吃汉堡排和蛋糕的小孩。可是这是非常冷血的想法,怎么办?
「结珠?」
见我双手紧紧握拳,果远凑过来看着我的脸,向我说了声「对不起」。
「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不会再说这种话了,你不要生气。」
必须道歉的是我,可是,要是把自己刚才的想法如实告诉果远,果远一定会不开心的。所以我摇摇头,只回答她:「我没有生气哟。」
「真的?」
「真的。果远,你再示范一次刚才那招好不好,放开手跳得很远的那个。」
「好呀!」
果远兴高采烈地跳上高高的单杠,比刚才更用力地晃动身体。咻、咻,松开一半的三股辫跟着摇晃,整双都灰扑扑的运动鞋脚尖彷佛能够到飞机云。我看着果远,看着天空,看着五号栋,看着妈妈所在的504号房阳台。那里堆满了垃圾袋,令人不安。
「结珠,我要跳啰,看好了!」
果远高声说着,放开双手。她的身体位在几乎要回转到单杠另一侧的高处,我倒抽了一口气,张嘴想说「危险」,但已经来不及了。果远呈现高举双手的万岁姿势,身体被抛上半空。那一瞬间,时间好像停止了,耀眼的太阳光从云层间照射下来,投射出果远的影子,就连她辫子松开的发梢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下一个瞬间,她已经在比刚才更远的地方「哒」一声落了地,看向我得意地笑了开来。
「好厉害。」
我说。
「果远,你好厉害。」
即使胸中的阴霾没有消失,但多亏了果远,阴云之间似乎开了一个小缝,光从那里泄漏下来。或许那道缝隙再过不久又会被堵上,但我决定好好记住果远飞跃到远处的模样,还有她此刻开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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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珠好像生我的气了。虽然她人很好,马上就跟我说「我没有生气哟」,但那时她脸上的表情好恐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一定是因为我太笨的关系。妈妈老是生气地骂我「我看你是白痴吧」,班上和公寓社区里的小朋友也都骂我「笨蛋」。我已经习惯了,但万一被结珠讨厌、以后不能再一起玩,我会很难过的,所以下一次见面时,我跟结珠说:「因为我很笨,万一以后乱讲话又惹你不开心,对不起呀。」结珠一听,眉毛和眉毛之间都挤出了皱纹。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果远,你才不笨。」
「可是大家都这么说。」
「我不会这样说。你一下子就学会编辫子了,还编得很漂亮。」
被结珠一碰,我的头发看起来柔顺又闪亮,好像发质都变好了,一定是因为我心里高兴,所以每一根头发都开心。我鼓起勇气,向结珠坦白一个秘密。
「那个呀,你不要笑我哦……其实我不会看时钟。」
「咦?你说那个?」
结珠指向竖立在公园里的时钟。
「嗯。啊,数字我看得懂!三点、六点、九点好像也看得出来,但其他就不懂了。」
一年级的时候,我在数学课上发呆看着窗外的校园,结果老师不知不觉就讲解完了。「大家有听懂吗?」周围的同学们大声说「有——」还有同学炫耀说「这些我三岁就会了」,我不敢说我没有听懂。
「这个我可以教你。」
结珠从种树的地方捡了一根细树枝过来,在地面写上数字教我看时钟。一天是二十四小时,一小时是六十分钟,一分钟是六十秒。时钟上的一天从两根指针指着「12」的地